宁晏礼语气从容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极其轻松的事,然而青鸾却清楚地明白,他将面临的,会是何等的危险!
“若是守城尚有一道城墙作为抵挡,但眼下这些兵力,你若出城诱敌,无异于送死!”
“可一旦城破,就再无退路了。”宁晏礼平静道。
城中还有百姓,更有青鸾,他赌不起。
青鸾眼圈泛红:“那我与你同去!”
话音甫落,宁晏礼面色却突然一滞,眼底浮现出极大的痛苦。
青鸾顿了顿:“你怎么了?”
宁晏礼轻喘了一下,暗哑道:“……无碍。”
谁料二字刚一出口,一直屏在胸腔里的血气便再也压制不住,顿时顺着呼吸逆涌而上:“咳唔!”
鲜血沿着苍白修长的五指间流出,蜿蜒醒目。
青鸾登时变了脸色,惊骇道:“宁晏礼!”
宁晏礼眉头微蹙,看着掌心的血,轻轻一笑,取出帕子缓慢擦拭。
“为何会这样?是不是你的伤——”青鸾诧异地盯着被血染红的锦帕,脑海中倏地划过木梁砸落的瞬间,突然反应过来:“是那时你为了护我……”
想到此处,青鸾蓦地慌了。
所以在当时那一瞬,她是真的听到了骨骼的断裂声……
宁晏礼的唇被血染成绮艳的颜色,微微喘息着,笑着对她道:“幸而彼时伤的,不是你。”
“你又骗我……”青鸾怔忪道:“所以那根本不是皮外伤……”
她想看看宁晏礼背后的伤,但显然他早就有意瞒她,背靠在院墙上,又披着氅衣,根本不叫她瞧见半分。
青鸾登时想起,宁晏礼平素为了隐藏真实目的,向来会如蝉茧般在外包裹上一层层惑人的假象。所以似乎从她醒来开始,他每一个行径多少都是在掩饰他的伤势。
至此,她心下愈发不安起来。
她想伸手转过宁晏礼的身子,可又怕冒然将他碰坏,只能无措地不知该把手放到何处,紧绷着声音问他:“宁晏礼你与我说实话,医官究竟怎么说……你莫要再骗我了……”
宁晏礼放下锦帕,握住她的手,方才那一咳似乎耗费了他许多力气,声音还带着一丝微喘,可神情又如寻常般平静:“阿鸾……你听我说。”
不知为何,青鸾觉得浑身有些冷得发颤,可握着宁晏礼才发现,他的手竟是更冷。
看着宁晏礼苍白的脸,她心中竟隐约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她不敢细想,只能攥着他的手,有些惶然地语无伦次道:“宁晏礼,你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究竟怎么样?你让我看看……怎会这样重?明明方才还好好的……医官怎么说?你是不是又瞒着我什么?”
宁晏礼像是生怕她不慎将自己左手伤得更重,把她的手轻护在怀里,哑声道:“别怕,阿鸾,别怕。”
青鸾看着他,下意识地摇头,不知是在否定自己的猜测,还是不相信他说的话。她只觉自己眼下,前所未有地茫然无措。
突然间,她想起什么似的,挣扎着就要冲向院外:“来人,医官呢?来人!”
“阿鸾,”宁晏礼见状只能抬手吃力地抱住她,低声道:“没用了……”
“你说什么?”青鸾顿住。
虽然心中预感不好,但听到宁晏礼的话,她还是懵了一下。
“医官已诊过了,内里淤血已经太多,眼下他们也没有办法了……”宁晏礼无力地扯了扯唇角,轻道:“本不想让你知道……趁着四肢尚有知觉,过会儿我便要带人出城,时间不多了……我只想和你再多待一会儿。”
青鸾脑海里仍是一片空白,茫然道:“什么叫没有办法了……为何没有办法了?”
宁晏礼素来诡计多端,即便医官束手无策,可从他自己口中,怎么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别怕,”宁晏礼将她的头窝进自己的怀抱,一下一下缓慢地轻抚着她被汗水打湿的乌发,不住安慰道:“阿鸾,别怕,你我都是经历过生死之人,纵使重活一世……也终究会有离开的一日。何况即便没有这伤,此行也是九死一生,倒不如这样……至少还护住了你。”
青鸾双肩剧烈地颤抖着,她感觉到自己和宁晏礼身上都无比地冷。
“要杀谢辞,难免得付出些代价,这个结果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宁晏礼无声地虚弱一笑:“好在,夷城可保,云都可夺,又有了你,已是不虚此行。”
他像是不舍撒手般紧紧拥住青鸾,用唇啜吻她的发,惋惜似的叹道:“……只可惜,今生最后一眼看到的人,不会是你了。”
青鸾只觉心脏被碾碎般窒痛,她紧紧咬着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但泪水却已在脸上肆意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