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彦覆手而立,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宁晏礼居高临下,目光睥睨过来,二人距离最近,视线隔空有一刹那的交锋。
百官虽已知皇帝崩逝,但经钱福在太极殿上说出来,还是寂默片刻,随之便是一片恸哭哀嚎。
宁晏礼漠然看着这一张张或是真情,或是假意的面孔,兀地想到前世,自己死后是否也有这样一番虚与委蛇的光景。
百官一边哭丧,一边用眼缝瞄着殿上,见宁晏礼面色逐渐沉冷,哭嚎声适时低了下去。
桓昱站在陆彦身边,见状率先开口:“陛下在时宁侍中掌监国寺,协太子殿下统领朝纲。眼下陛下崩逝,吾等为臣虽痛心疾首,但国不可无君,朝纲不可荒废,遂还请宁侍中主持大局,册立新君。”
桓昱自视高明,以为这话既明捧了宁晏礼,又暗中替陆彦说话,尽早助李昭上位。却不知陆彦一听此言,恨不能当场堵住他的嘴。
偏桓昱话音刚落,百官又纷纷称是,陆彦更不好多言。
宁晏礼侧脸看了钱福一眼,钱福随即呈着诏书上前。
陆彦微微眯眼,心中料想宁晏礼或会用这诏书做文章,果然就听他道:“先帝圣明,早已将传位诏书拟好。诸位当遵从此诏,若有违者,天子剑下,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字寒得惊人。
百官闻言无不心下战战,见钱福正要展开诏书,便下跪伏首,准备接旨,却忽闻陆彦说道:“钱常侍且慢。”
钱福动作一顿,众人亦是一愣,同时向陆彦看去。
宁晏礼微微挑眉,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曼声道:“丞相有话要说?”
陆彦上前几步,面向百官:“宁侍中监国不假,但太后与皇后仍在,这册立新君一事,也当请二位娘娘到场才是。”
“按制既有先帝遗诏,便无需议储,只要遵诏即可。”宁晏礼不疾不徐道:“还是说,丞相打算抗旨?”
宁晏礼这话说得甚重,殿上众人皆是一惊,却听陆彦又道:“怀谦此言差矣。这遗诏若是真的,老夫必当遵照,尽心竭力辅佐新君。可是——”
他顿了顿,道:“倘若有人矫诏,该当如何?”
第113章 第113章
篡改伪造诏书,视同谋逆。陆彦此言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
司白将手中的天子剑一紧,喝道:“丞相慎言!”
两侧的黑甲军顿时拔刀,太极殿内的气息骤然紧张起来。
百官一片骇然。
陆彦冷眼瞥向四周的黑甲军,又将视线挪到宁晏礼身上:“老夫身居相位十余年,从未听闻先帝留有遗诏,怀谦莫不是弄错了?”
宁晏礼勾了勾唇,抬手命黑甲军将刀收回,缓缓走下大殿,行至陆彦面前。
他眸中浮现一抹戏谑,用只有他二人能听清的声音道:“丞相何不耐心一些,等钱常侍将诏书念完?”
陆彦冷嗤,也压低了声音:“你步步谋算,走到今日,旁人不知你心思,难道还想瞒得住老夫?宁怀谦,你莫要贪心太多了。”
“若不是丞相非要与霍家联姻,又何至于此?”宁晏礼讽刺一笑:“丞相当真以为我看重的,是那个空荡荡的皇位?”
陆彦冷笑。
不是为了皇位还能为了什么?
殿外隐约传来将士们的呐喊与厮杀,百官惶然骚动起来。一个黑甲士卒匆忙进殿,低声对宁晏礼秉道:“大人!淮南王李鳌与世子带兵攻进来了!”
宁晏礼望去,纷飞的雪片之后,止车门外果然有依稀攒动的火光。
淮南王府的动作比他预想中快了一些。
陆彦见此眉头舒展开来,微微一笑:“让你拿到虎符,确是老夫大意。但眼下诸侯已遵太后娘娘‘清君侧’的懿旨,前来勤王。”
他道:“怀谦,这一局,你赢不了了。”
宁晏礼无谓地看他一眼:“丞相苦心谋划,倒不怕引狼入室,与他人做了嫁衣?”
“名不正则言不顺,”陆彦神色从容:“百官容不下李鳌父子,霍家更容不下他们,只要除去你,霍远山自会与老夫一道扶持太子上位。”
“既知虎符在我手里,丞相为何笃定我今日会败于李鳌之手?”
陆彦笑了笑,脸上浮现一抹掺着轻蔑的傲然,那是久居庙堂,又身居高位之人常有的神情。
“你确是个聪明人,但老夫在朝中多年,见过的聪明人早不可胜数。你在背后计划的那些谋算,我又岂会不知?”他道,
“你表面上担心京中生变,命霍远山从京郊大营调兵镇守城门,连日防备。暗中却交代褚冉,放松上京城西侧琅华门的守卫,引李鳌父子进京。再让三郎带兵于宫外策应,一待李鳌父子打进宫门,宫中黑甲军与三郎内外合围,必当将其父子二人擒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