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角清香隔档住秋日的凉风,青鸾不觉紧了紧袖下的手指,下意识往宫门里瞟了一眼。
本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误会,真见了面又能理出什么头绪?
既已无法同路,往后还是少见为好。
青鸾从内抓住氅摆,拢紧了一些。
周身渐渐生出暖意,她在心中迅速做出决断,微笑着对陆衡点了点头。
童让眼见着二人转身要走,有些急了。
他睁大眼睛张了张嘴,未等将“留步”二字说出口,却听身后传来钱福尖细的嗓音:“骁骑将军留步!”
陆衡与青鸾同时停下,回头。
钱福迈着碎步紧赶慢赶,待行至近前,才躬身回道:“侍中大人方才忘了一句话。”
陆衡面露不解:“什么话?”
钱福笑了笑:“大人说,去京郊大营的事耽搁不得,还请将军即刻动身。”
陆衡与青鸾对视一眼,诧异道:“这么急?”
他看着青鸾有些犹豫,说好了要送她回府,可军令在身却也是断不能违背的。
钱福像是早料到他会因此陷入两难,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又是一笑:“霍大人很快会来昭阳殿为陛下施针,女郎可在偏殿稍等些时候,与霍大人一同回府。”
青鸾与陆衡眼下相见,本就不符合婚仪前的礼数,钱福又搬出了霍长玉,二人自是没有道理反驳。
可钱福素来圆滑,断不会无故说出这话,来找他二人的不痛快。
青鸾捏紧指尖,视线穿过敞开的宫门。
明明从这方向瞧不见偏殿,却觉有一道沉寂的目光正从偏殿投来,冷冰冰地落在她和陆衡身上。
第107章 第107章
陆衡得了军令,只得先行离开。
钱福躬身引着青鸾行至偏殿,而后便极有眼力的退了下去。
此处显然不是平时朝臣觐见等候的偏殿,而是皇帝处理日常公务的偏殿,即为书房。
进殿时,青鸾并未见到预想中因近日李洵卧病,而堆叠如山的公文奏章。
反倒是书卷齐整,熏香怡人。
不过正如所料,权势正盛的侍中大人果然在此。
宁晏礼端坐于案后,玉面乌鬓,端肃自持,正提着朱砂笔在奏章上批复。
他身上虽仍是为臣的官服,但圆领红袍挺阔,仪姿不凡。恍然间竟让青鸾思绪拉远,想象起他前世登基后在此处理政务的场景。
对了,那时的宁晏礼,应已恢复真名。
一个万民皆不敢再直呼的名讳。
李衍。
想到这个倍感陌生的名字,青鸾强迫自己收敛思绪,恭恭敬敬地伏手一礼:“见过侍中大人。”
殿内除他二人,连左右侍奉的宫人都没有,大约是已被提前吩咐出去。
青鸾声音带着刻意的疏远,显得这帝王居所竟有几分空荡寂寥,一开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冷冰冰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到,大抵前世宁晏礼在此时不会是这样。既已贵为天子,自然免不了红袖添香,佳人环伺。
宁晏礼不知青鸾这一刻的千头万绪。
他闻声停笔,抬起眼,目光却在看见她身上的外氅时,瞬间定住,而后黑沉下去。
这分明是陆衡方才进殿时穿的那件。
几乎是一瞬间,面前的奏章就变得枯燥乏味,甚至令人心烦意乱。
宁晏礼把朱砂笔一丢,“啪”地在案上溅开一片朱红。
青鸾蹙眉看他一眼,旋即收回视线。
空气渐渐凝固。
“来人。”宁晏礼突然道。
内侍闻声疾步进殿,躬身伏手。
宁晏礼看着青鸾身上的外氅,凤眸微眯,冷然吩咐道:“取火盆来。”
“诺。”
这期间宁晏礼没再开口,青鸾便一直深埋着头,仍按规矩保持着伏手的姿势。
她感觉得到,宁晏礼如刀的目光始终盯在自己身上。
内侍很快取来火盆,宁晏礼抬了抬下巴,示意把火盆放在青鸾脚边。
炭火烧得极旺,热气腾腾地往裙底和氅内钻,青鸾平举的手臂开始发酸,发鬓后颈也渐生薄汗。
她终于明白宁晏礼要火盆的用意。
两人暗自僵持了一会儿。
青鸾深谙宁晏礼喜怒无常的脾气,以及肚子里不时冒出的坏水,每每这种时候,她心底都会生出一丝不甘和不服,莫名想要同他较劲。
渐渐地,她脸颊开始泛红,不断有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下,手臂也抖得厉害,直至绯红的袍摆映入眼帘,才察觉宁晏礼已行至身前。
宁晏礼越过她交叠于面前的双手,抬起她的下巴,语气虽不算温和,但也不似平素冰冷。
他道:“还要继续忍下去吗?”
青鸾被迫抬眼看他,双眸仍旧明净,但呼吸却因火盆持续散来的热气而干涩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