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眼中模糊的水雾,她看向案上的诏书。
霍长玉所言她如何不知?
宁晏礼的身份,来日的走向,她比谁都清楚。
既然重活一世,让她找到了家,她还要为那一个可能永远没有答案的疑问,放弃这一切吗?
斡旋在权柄争斗间的人,心会有多狠,她上一世已用性命领教。
而宁晏礼心中那道爱与恨的界线最终会划在何处,又有谁能为她保证?
夜深时,霍远山才从宫里回府,还一并带回了陈太后的懿旨。
他挥退了侍婢端来的解酒汤,不住地揉着眉心。
霍长玉看着懿旨只觉荒谬:“天家赐婚怕不是只盯上我霍家这么一个女郎了?”
“陆彦那老狐狸今日明显是有备而来。”霍远山叹气道。
霍长玉不解:“太后怎会突然帮陆家出头?”
霍远山道:“我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打听到,此番有陆眺出手,陈氏的罪都揽在了陈暨一人身上,陆家这次是帮了他们一件大事。”
霍长玉“啪”地一声将懿旨拍在了案上:“所以他陈陆两家的帐,反算到我们头上来了?”
“陆彦这是为太子铺路呢。”霍远山道:“他从前要防着淮南王府,但如今太子是唯一的储君,陈氏也已失势,怀谦手里握着的那半虎符,便成了他心底最大的忌惮。”
霍长玉明白过来:“所以,陆相想与我霍家结亲,是为了防备他宁怀谦?”
霍远山皱起眉头,神情严肃:“陆彦怎会不懂?陛下活着的时候,他是宁怀谦。可若陛下一旦驾崩,那他宁怀谦握着大梁的兵权,就是李衍了。”
霍长玉面露惊讶:“陆相竟也知此事?”
“如若不然,你以为陆彦那个老狐狸从前为何与他走得那般近?”
霍远山道:“十六年前云都陷落,太后与李鳌却合谋将宸妃娘娘与三殿下丢在了城中,这消息还是陆彦告知于我,才派兵回到城里寻人的。”
他继续道:“陆彦一直担心陈氏一家独大,又想以怀谦制衡淮南王府。千算万算却没料到,陈氏刚倒怀谦就握牢了兵权,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原来之前怀谦一直掐着陈氏的罪证不用,竟是为了这个。”霍长玉恍悟道。
“陆彦想必也已察觉到了,”霍远山道:“这位三殿下可不似如今陛下那般容易应付。”
“所以陆相此举是为了兵权,要拉上我们霍家!”霍长玉攥拳砸上案几。
“不过,陆衡那小子我倒很是喜欢,这两日我瞧他总往我们府上跑,似乎对阿鸾……”霍远山捋着胡子思忖道:“但这还是要先问过阿鸾的意思,若她不愿,我便是舍了这张老脸,也要求陛下把这懿旨驳了。”
想起青鸾方才红肿得跟桃似的眼睛,霍长玉长叹了口气:“这次怕是真要父亲舍脸去求陛下了。”
“你怎么知道?”霍远山瞪大双眼:“莫不是阿鸾与你说过她有心仪之人了?”
一提这茬,霍长玉只觉头疼:“这……唉!总之,这阵子还是莫要以这些事去烦她了。”
谁料,话音刚落,门却被忽地推开。
青鸾走了进来,顶着仍泛薄红的眼眶,对霍远山说道:“我嫁。”
第101章 第101章
青鸾在门外站了许久,终究忍不住推门进来,对霍远山道:“我嫁。”
陆彦既已做好了局,又岂肯轻易罢休?
此番若硬是叫霍远山挡住这道懿旨,不仅是对陈太后,更是明着驳了整个陆氏的面子。
眼下前朝形势波诡云谲,正是多事之秋,她怎能让霍家因自己授人以柄陷入被动?
霍家父子二人都愣了愣,霍长玉生怕她是一时冲动,蹭地站起身道:“阿鸾!此事绝非儿戏,我方才也与你说过,咱们霍家无需因前朝之事而委屈了你。”
青鸾却笑着摇了摇头:“陆相或是有所图谋,可陆衡并非不是良配。”
霍长玉:“可你分明——”
“而且伯父方才不是也说过很喜欢陆衡吗?”青鸾轻声道。
霍远山看着她怔忪道:“我确是觉得陆家那小子……但这还是要看你……”
青鸾垂眸,低声道:“陆衡他很好。”
不论前世的救命之恩,陆衡对她的心意溢于言表,她又如何不知。
有些事仿佛就像在冥冥之中已有安排,这一世既然又让她与陆衡相遇*,或许就是为了弥补曾经的遗憾。
虽然在心底已有了决定,但青鸾还是辗转整夜没有睡好。
翌日一早,陆霍两家结亲的消息就已传遍。
没等霍远山下朝,陆皇后就已派人送来一大批赏赐,还特遣凤仪宫掌事的内侍来传口谕,召青鸾入宫觐见。
半副皇后仪仗浩浩荡荡排在霍府门前,宫婢们呈着赏赐鱼贯而入,玉如意,金银钗,观音像……直叫远处围聚的看客们傻了眼:还未经六礼,就让皇后娘娘给了这么大的脸面,陆家当真是看重这位未来的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