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手中的茶盏倏然脱落,“啪嚓”一声碎在了脚边。
崩碎的瓷片划过脚踝,在莹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宁晏礼如咒语般的话音再度响起——
“赐婚的诏书已经在我手中,你纵是想逃,如今也来不及了。”
“你折磨我两年,毁我一世,这种事又如何?”
“我定会让你日日为曾经而后悔!”
……
青鸾登时面如纸色,怔愣愣地僵在原地,直到不慎踩到地上的瓷片,才疼得“嘶”地一声回过神来。
她忙点着脚在榻边坐下,顺手从裙边撕下一截纱,缠住伤口。缠着缠着,青鸾看着包得不算整齐的边缘,动作突然慢了下来,渐渐停住。
她眼眶莫名泛红。
这时,门外传来缙云的询问声:“女史可是起身了?”
青鸾睁眼仰头缓了片刻,才道:“起了。”
门外的声音也顿了顿,“属下备了热水,为女史端进去吧。”
青鸾没有说话。
又隔了一会儿,缙云才缓缓推门进来,先是看见地上的碎瓷片愣了愣,旋即收敛神色,把金盆放在木架上,“早些时候给女史备的水已经凉了,这是属下刚烧的,兑了些冷水,用着刚好。”
之后,她又将净面漱齿的东西一应摆好,转头对青鸾道:“待女史梳洗过了用些清粥吧,大——”
缙云收住话音,本想说“大人”,却想起宁晏礼反复交代不许提他,便只能转而道:“已经这个时辰了,女史胃里还空着一定不舒服。”
青鸾闻言望向窗外,不想竟已日上三竿。
她看着缙云,鼻子里又蓦地发酸,感激道:“缙云,多谢。”
缙云笑了笑,边收拾地上的碎片,边道:“女史不必谢我。”
青鸾很不好意思,连忙下榻帮她一起收拾,犹豫半晌,才开口问道:“……缙云,你可知我如何回殿里的?”
缙云动作顿了一下,“是属下把女史送回来的。”
“是你?”
缙云轻“嗯”了一声,又听青鸾道:“你……是何时送我回来的?”
缙云想起宁晏礼的交代:“昨晚属下奉长史之命去棠梨殿取酒,见女史在殿里睡下,便把女史送回来了。”
“昨晚吗……”青鸾轻道,不禁想起睡梦中若有似无的沉香气息。
然而下一刻,她就想狠狠掐自己一把,好让这些不着边际的思绪消散。
“昨晚女史可是饮多了酒?”缙云道:“梨花醉尝着甘甜,但后劲可着实不小。”
她笑道:“我们之中数屠苏酒量最好,可有一次醉了竟搂着大人称兄道弟,当时大人的脸色可谓是……”
缙云看见青鸾听闻“大人”二字倏然僵硬的神情,渐渐收声。
青鸾却是一笑,只是并不知自己的笑十分勉强。
一口清粥下肚,酗酒后的胃舒坦了些,但青鸾却觉没滋没味。
蓦地想起芙蓉记的金乳酥,那日她有意留了一个,却不想宁晏礼入宫受罚,她不忍浪费掉,便在当晚守在殿外时,把剩下的那个就着夜里的凉风吃了。
现下想来,金乳酥固然香甜,但冷透了的,吃着却有些伤胃。
想到此处青鸾没了胃口,遂撂下了粥碗。
“女史昨夜饮了酒,还是多吃些吧。”缙云劝道。
青鸾猜到是宁晏礼派缙云来盯着自己,不想为难她,径自收拾起案上的碗碟,换了个话茬:“我今日听着府中吵闹,可是来了什么人?”
“都是朝中的大人们。”缙云道:“来府上探伤的。”
“探伤?”青鸾很快反应过来,那些人应是登门来见宁晏礼的。
可前些日子,他们还因宁晏礼受李洵责罚而避之不及,如今怎么又突然热络起来了?
缙云道:“前朝的事属下并不太懂,只听长史提到,似乎这一次陈氏真的要倒了。”
青鸾微微诧异。
太后尚在,陈氏根基深厚,很难经受打击就一蹶不振。鸦青这么说,眼前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宁晏礼已经把那账目呈给李洵了。
只是,他选择在此时出手,莫不是还有后招?
青鸾在铜镜前坐下,少顷,突然对缙云道:“霍大人今日可来为大人上药了?”
“来了,”缙云道:“只是大人正与桓尚书和赵尚书说话,霍大人还在偏殿候着呢。”
桓昱与宁晏礼近来交好也就罢了,连五兵尚书赵晋都来了?
青鸾捏着指尖盘算起来。
这一世明显宁晏礼动作加快了许多,事到如今,或是该为兵权而有所动作了。也许,他此时对陈氏下手,便是为了此事。
青鸾寻思着,抬手抽出发髻里的白玉簪,看着其上雕琢精致的同心莲,回想那日霍长玉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