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此时,眼前倏地亮起一道光缝。
寒冷的空气灌入,夹杂着莹白的雪花,诵经声中,沉重的棺椁被一寸寸推开,无数天光涌入,青鸾恍然睁眼,正对上一张苍白昳丽的面孔。
……
血液骤然流转,沉寂的心脏怦地一动。
下一刻,青鸾忽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青鸾!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女声传入耳畔,青鸾意识猛地回笼,却顿时被浓苦的药味呛得作呕,“咳——咳咳!”
女子连忙扶住她,递上帕子,“你才刚醒,慢着点。”
青鸾咳得面色涨红,待好不容喘匀了气,抓住女子的手,“……画屏?”
画屏瞧她一脸茫然,抬起另一手,覆在她的额前试了试,少顷,面上露出喜色:“已经不烫了,霍大人的药当真管用!”
女子掌心的温度渗入皮肤,青鸾心头一紧,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仿佛还在梦境,但这真是的触感告诉她,自己确是活过来了。
暖阳穿过窗柩,打在青灰色的地面上。
青鸾赤足走下床榻,推开窗扇,郁葱的树叶后,是一座座宫殿重叠的飞檐。
春日刚过,盛夏将临,日光将殿脊上的琉璃瓦照得晃眼。
青鸾眯起飞翘的双眸,深深吸了口气。
她回到了正元十六年。
这一年是她奉淮南王府之命蛰伏后宫的第四个年头。
此时先帝尚未驾崩,淮南王府亦未起兵谋反,她行走于明暗之间,为王爷和世子尽心效忠,却浑然不觉命数已将她推向死局。
“打着赤脚,也不怕再着凉?”画屏嗔怪地提着鞋袜走近,打断了青鸾的回忆。
“多谢阿姊。”青鸾笑笑,感激地接了过来,“病中混沌,也不知过了几日,幸而有阿姊在旁照拂。”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画屏仍心有余悸似的,“你前日在太子殿里栽倒,可把我吓坏了。这整整昏睡了两日,再不醒来我就怕他们当你发了疫症,把你送出宫去。
青鸾手紧了紧。
或许是受重生影响,前世在宫中虽偶有伤病,但却从没有昏迷这么久的时候,也不知那晚的事是否被人发现。
“殿下的病如何了?”
太子一病数日,被陆皇后接回凤仪宫养着,青鸾昏倒前,就是在其殿中侍疾。
“尚未痊愈。”画屏边铺整床褥,边道:“过了未时陛下要来探望,我待会儿还得去为皇后娘娘梳妆呢。”
青鸾眸光微沉,“陛下要来?”
画屏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殿下病了这么久,这还是陛下第一次探望。”
青鸾沉默不语。
前世这一日宫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皇后陆婉遭人陷害惹皇帝盛怒,身缠不祥之说,被打入冷宫;久于病榻的太子李昭,亦因此险遭废储。
这两件看似与她日后惨死毫不相干的事,却偏是她命数的转折。
适逢窗外两只翠鸟叽喳飞过,在窗前停了一下,似在爪中撂下了什么,又扑打羽翅飞上树梢。
一阵风吹进殿内,拨动床帐上的轻纱,画屏看了一眼窗外,有些惊讶:“方才还是大晴的天,这会儿怎么就起风了?”
青鸾望向辽远天际的一角阴云,抬手去合窗扇时,暗中将一支细窄的银管藏于掌心,说道:“眼下还是晴的,怕是入夜就有雨了。”
画屏睁大了眼睛,显然不信,但一想从前青鸾每次说要下雨,保准不出半日就会有雨点砸下来,便似玩笑道:“你每次都说得这么准,依我看这雨怕不是你作法求来的!”
青鸾笑了笑,也不争辩,于袖下从细银管中抽出一张纸条,转身在掌心里展开。
其间只有寥寥几字:未时三刻,凤仪宫。
上面的字迹青鸾很是熟悉,纵是刻意改了笔锋,她也一眼便能认得——这是淮南王世子李慕凌的亲笔。
毒酒灼烧肺腑的痛苦犹在体内,恨意攀爬心头,青鸾缓缓将纸条攥入掌中,把五指越收越紧。
前世的欺骗与背叛,我必如数奉还。
未时已至,凤仪宫的宫人们皆在殿前恭候圣驾。
青鸾覆手立于其间,正待此时,只听内侍一声尖细的传喝,一架八人抬龙纹步辇出现在凤仪宫门外。
一名宫婢疾步上前,将金丝帷幔一侧拉开,轻声道:“陛下,到了。”
帷幔后的青年身着龙袍,皮肤苍白,正斜倚在辇榻上闭目养神,闻声才睁开泛着乌青的眼。
此人正是南梁当今皇帝,李洵。
“妾身拜见陛下。”陆皇后迎上前去,福身礼道。
李洵挥了挥手,“起吧。”
而后,他伸了伸腰背,对龙辇内坐着的另一人懒散道:“幸而有宁卿与朕同行,路上才不显得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