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却直觉不对。
“大人何处想不通?”她试探道。
“回想起来,你之前几次主动找上门来,都是为了利用我对付淮南王府。”宁晏礼清冷的声线穿透雨声,“而今日,却似乎是为了阳华。”
青鸾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大人何出此言?”
“眼下,和亲既已定下,无论是否有人代替阳华北上,待她离宫之后,便对你再构不成威胁。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宁晏礼道:“可你今日费此番心机,倒像是很在意最后*去北魏的,是不是她本人。”
他回过身,但因是逆光,青鸾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继续道:“此前,我只当你是因那晚漪澜殿的事,怕阳华将你认出,但如今看来,你似乎是有意针对于她。”
听这话间语气不似疑问,青鸾心头微微发紧。
但她不敢松懈,仍竭力稳住心绪,平静道:“大人想不通的,就是这个?”
此时二人对立,青鸾虽看不清宁晏礼的神色,但宁晏礼却将她看得真切。
他视线落在她绷紧的腰身上,不觉于唇边挑起一抹弧度。
脸上藏得很好,但身子却很诚实。
他上次在假山后有意试探,已发现她在紧张时浑身戒备,整个人就像一根拉紧的弦。
人的表情可以作假,但紧张时的本能反应却无法控制。
她果然还有秘密。
但看着青鸾的反应,宁晏礼却忽然不想急于拆穿。
他有意在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问道:“你与淮南王府有仇,我尚能理解。但你与阳华交集甚少,又是何时何处结下的仇怨?”
话音刚落,凌空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两人于瞬息间对视,青鸾终于看清了宁晏礼眼底的审视。
她感受到脉搏正克制不住的加速。
长公主收买副将暗害她在先,又斩她双手,教唆李慕凌杀她再后,此等大仇,岂止是“过节”二字可以寥寥带过的?
前世之仇犹在眼前,青鸾从没打算轻易把长公主放走。
她要的不仅不是长公主去北魏和亲,而且恰好相反——她要的是长公主,永远都无法再去北魏!
但这些话青鸾无法与宁晏礼解释,若论起前世仇怨,她与宁晏礼的渊源倒是更深,因此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论罪尚有连坐之说,长公主与淮南王府关系匪浅,奴婢心窄,因此结怨,大人有何不解?”她道。
“此事你若是为针对淮南王府,大可以待他们将人换完,再向我揭发,如此一来,他们罪证坐实,牵涉其中之人皆是重罪,淮南王府亦难脱其咎。”
宁晏礼缓步向她走来,“可你却避重就轻,盯在是否由阳华本人去北魏的事上,难道不是反常?”
二人距离渐近,宁晏礼的敏锐让青鸾下意识想要回避。
待他逼至近前,她不觉稍稍后退,“若依大人所言,大人手中已掌握了淮南王府诸多罪证,陛下也早已对其生出疑心,大人却迟迟不将其揭发,难道不也是反常?”
话刚说完,哐”地一声被滚滚轰鸣掩盖。
青鸾腰间一记吃痛,手向后扶,先是摸到一片粗喇的帛布,而后便是香案的硬角,在这慌乱的瞬间,她抬眸正对上宁晏礼泛起寒光的眼。
他看着她攥紧桌案的手指,白玉似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你似乎很善于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宁晏礼神情间带着嘲弄,让青鸾觉得刺眼,便也不甚客气道:“大人也很善于直接回避问题。”
宁晏礼眯起双眼:“你定要阳华去北魏,莫不是在途中为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提到去北魏途中的“惊喜”,青鸾不禁暗中咬牙。
他前世在和亲途中埋伏,险些要了她性命,居然还好意思在此大言不惭。
果然这阴险的奸宦满脑子里都是陷阱。
青鸾担心再在此事绕下去,会被他套出话来,遂迅速把话岔开。
“大人怎的就认定奴婢避重就轻就是反常?”她道:“世人皆道,制衡之术是帝王术,但却鲜有人知,其亦是朝堂斡旋之术。”
这话冷不丁扯得太远,宁晏礼不禁皱起眉。
青鸾见他不语,继续道:“狡兔死、走狗烹,陛下忌惮诸侯士族,才会倚重大人。想必大人深谙此道,遂握着淮南王府诸多把柄,但却只剪除其党羽,蚕食其势力,处处弹压而不一举溃之。”
宁晏礼静静看着她,眸中泛起微光。
他有些惊讶,不想她竟将朝堂之事也能看得透彻。
“奴婢虽不在庙堂,但想得太子殿下和陆氏倚重,用的亦是这个道理。”青鸾道。
“何况,若真将此事揭发,其间牵涉太后,陛下也未必会降重罪,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让长公主永远离开,剪除淮南王府在后宫的肢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