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看的久了,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斑,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视线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薛景衍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人俯靠在窗台前的样子。
他站在楼宇下,仰头看着谢经年,二人对面相望,所隔距离并不远,薛景衍甚至能看清他的神情。但谢经年却像是没有发觉自己,一双精致的眼眸空落落的望着前方,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薛景衍没动作也无言语,站在原地看他。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片漫天纷飞的雪。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景衍脖颈都僵硬的酸疼,那人却动也没动,更别提看到自己了。
薛景衍捏了捏脖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几步,甚至在思索要开口说些什么,那人却有了动作。
也只是一瞬,谢经年的头忽然无力的垂下去,软软的靠在窗柩上再没了声息。侧脸苍白的令人心惊,像是要消融在大雪里。
薛景衍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向着楼上疾步奔去。
意识还朦朦胧胧的醒着,身体却像是沉入了幽深的水底无法动弹。谢经年觉得前所未有的疲乏,无法控制地向着黑暗的最深处坠落。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他自己沉重的心跳愈来愈迟缓——他好像快要坚持不住了。
“谢经年——”
快要放弃挣扎时,一声呼唤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
——殿下。
他觉得心脏猛然抽搐了一下。是了,一切还未了结。尘埃落定之前,他得撑着呀。
忽然间天旋地转,即使闭着眼睛都无法避免晕眩的恶心。
谢经年努力睁开眼睛,迷蒙之间发现自己被人半抱在怀里,他看不清,可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仍旧让他确定抱着他的人是薛景衍。
“醒一醒……”薛景衍摸着他冰凉的脸颊,一颗心快要跳出喉咙。他急匆匆地上楼,这人就背对着自己无声无息地昏厥着,抱在怀里时的那一点重量,让薛景衍生出满心的无助恐慌。
“阿衍……”谢经年轻声喊。他虽然知道这个怀抱是薛景衍的,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是在梦中,身体最虚弱时,下意识喊的还是从前的称谓,却让薛景衍的心微微震颤。
只是这一声,却牵动了胸口处隐隐的疼痛,谢经年蹙起眉,艰辛的咳喘。
薛景衍慌忙去抚顺他的胸口,良久,才见他渐渐舒缓下来,力竭一般望着半空失神。
“给你煎的药你都喝了吗?”薛景衍默默移开了手掌,低声问。
到了此时,谢经年才明白并非身处梦中,失神的眼睛努力去看清薛景衍的脸,“殿下?”
薛景衍皱眉不语,将他抱起来放回到床榻上,自己在边沿坐下来。
谢经年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有些坐卧不安。细白的手指紧紧握着锦被,有些发抖。
这些动作被薛景衍看在眼里,许久无法开口说话。不是这样的,从前不是这样的。他清冷疏离,冷月一般凛凛不可侵犯,即便是对自己温柔似水,骨子里也是玉质清傲的,不会像如今,无措地像个孩子。
薛景衍别过脸,不知该怎样去对抗这种无力感。
“殿下?”谢经年试探地问。
薛景衍重新看向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终于发出了声音,“你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为自己辩白。
谢经年的眉宇轻轻拢着,眼眸之中似是氤氲着乌苏的朦胧烟雨。
他要如何去说呢?一切皆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已经到了如今,何必再去平添波澜?
薛景衍静静望着他许久,谢经年以为他要怒气发作时,他却力气耗尽一般寥落地点了点头,“罢了,罢了。”
你不说,我自己查便是。
“过几日我要去南境,年关将至,有些赏赐给官员的节礼需我护送。”
谢经年闻言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薛景衍会对自己说这些——他已经许久没有主动对谢经年坦白自己的行踪了。
可谢经年明白,所谓护送节礼,不过是薛景衍与皇帝做戏一场,作出薛景衍远离王城,皇帝孤立无援的假象,引诱连失助力心神不稳的长公主出手罢了。
或者即使她不出手,薛景衍此去也定然能敲打一些作壁上观的人,收为皇帝所用。
他们的胜算是很大的。
可是谢经年却也不能舒心畅快,无论谁收揽大权,他都是身负罪孽,不可原谅。长公主倾颓那一日,大概也是自己消弭在这世间的时候。
“此去会途经乌苏,如今王城风雪肆虐,那里却还是时气温润,”薛景衍沉默了片刻,“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去?”
薛景衍是存了私心的。
谢经年是长公主的人,长公主一旦失势,朝中上下是不会许他安稳的。他自己再怨怼谢经年,终究也是他二人之间的爱恨,是断断不肯别的任何人来处置谢经年的。不若带他离开,寻个安稳的地方关起来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