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坝建好的次日,谢璧率领修坝众人,告慰了江延之墓,并着人将此事立碑,并将事情写于奏折之上,连夜送往京城。
淦州大坝成了最沉默,最有力的证据。
见证了江延一腔热血满腹才华,却被人暗害,含恨而终。
也见证了谢璧不惧天道,查明真相。
此事震动朝廷。
但少帝却迟迟未发一言,只发出诏令,让谢璧速速归京。
谢璧一回京就进了宫,之后再也未曾出来。
皇后暗中传信出来,江晚月等人才知晓,是少帝不愿将此事张扬,怨责谢璧无旨行事,谢璧却执意想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告知百姓,并正法奸臣,以谢天下。
君臣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少帝将谢璧关押于宫中反省,想等事态平息后,再将人放出。
江晚月和裴昀听罢,都久久沉默。
他们知晓,为何少帝不愿将此事宣扬。
毕竟,淦州的银两,大多归于蔡冲之手,而蔡冲身为先帝亲近宦官,所取银两,大多为先帝造园置景了。
东都宫闱内的精雅园景,皆是用淦州民众的血泪所换。
但少帝自然不愿将此事公开,以免妨碍先帝声誉。
思虑再三,此事终要有高官承担,少帝将秦凌逮捕入狱。
秦凌一言不发,他知晓,他只需沉默着等风声过去。
凌遇步入监狱中,冰冷的眸光没有丝毫温度:“秦大人,时辰到了,我奉旨来送你一程。”
说着,他摆摆手,立刻有人端来丰盛酒菜。
秦凌见状,登时大惊,旁人倒也罢了,凌遇身为亲卫,身负皇命,直接效忠于皇帝,他不会假传圣旨,因此,皇帝是真的要杀他?
秦凌急道:“是何相怂恿陛下杀我吗?!”
凌遇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秦凌怒道:“何相为何要如此逼我,淦州之事和我无关,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凌遇摇头道:“事已至此,秦大人就喝了这碗酒,好好上路吧。”
秦凌以为酒中有毒,立刻叫嚷道:“冤枉啊!我真的是奉命行事,当时让我杀人的,就是何相和蔡冲!”
秦凌看凌遇动作一顿,忙道:“我当时初涉官场,也是雄心壮志,当时来到淦州,我也一心修堤,想要造福于民,可之后我就发现了,原来那堤不是不能修,而是有人不让它好。”
他那时也听闻了传言,却和江延一样,只觉得是无稽之谈。
后来,他才发现,事情的真相比鬼神之说更为可怕。
秦凌振振有词:“若没有连年的灾害,朝廷怎会有赈济款,没有赈济款,怎么养活这么多官员?!苦淦州一方百姓,却能造福万千官员,让官员们安心为朝廷办事,这何乐而不为啊?!”
凌遇眸光有暗芒流转:“……所以你杀了江延?”
“怎会是我?!是他自寻死路啊!当时他也知晓了事情真相,我说了此事关乎宫廷,关乎陛下,不是我等可以插手的,可他偏偏执迷不悟,摆坛祭天,非要修坝不可,可是……这坝注定修不了啊……”
秦凌还记得,当时江延眸光中满是憧憬,拉着他深夜详探,让他看详尽的修坝图纸。
江延说此堤一建,淦州百姓再也不会被水患所困,还可浇灌良田百亩,江延眸中的光芒,灼灼逼人。
可他当时只觉可笑。
这大坝需不需要修,到底该怎么修,该看的绝不仅仅是地貌水系,修堤图纸。
该看的是上官的态度,是人心啊。
可惜这山村里出来的书生还在痴人说梦。
秦凌喃喃道:“他偏偏不信邪,我只能上报朝廷。”
秦凌道:“甚至那一天,我也告诉过他,让他不要去,可他还是去了,他想送死,我只能成全……”
“还有他那山沟子里的媳妇,竟然从江西千里迢迢来寻觅真相,更可怕的是她一介女子,竟然还发现了支流处的大坝,还特意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只好命令手下,将她推下山崖灭口……”
“可我是无辜的啊。”秦凌将桌上的酒打翻:“我要见陛下,我是受人指使,我是在为朝廷做事啊……”
凌遇冷冷道:“你杀了江延夫妻,还说自己无辜?!”
凌遇缓缓闭上眸:“甚至,江大人曾经救过你……”
秦凌冷笑道:“他那样的人,注定不该入朝廷,不死于我手,也迟早是别人刀下鬼。”
既然如此,还不如做自己的进身之阶。
毕竟,他们可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啊。
江延死后,他被何相提拔入京,之后,和谢家也甚是交好,若非江延,他怎能搭上京城权贵?!
凌遇冷笑两声,凝望秦凌半晌,忽然道:“秦大人和秦姑娘真的很像,不愧是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