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家似乎都没觉得被冒犯,也不甚在意,哈哈笑了两声,这个有些尖锐的话题很快被拉向别的方向。
“哎哎桑榆,”一个染了金发的男生探出头,表情好奇又兴奋:“你跟我们讲点乐队里的事情呗?辛西娅当年隐退得特别突然,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啊?她现在怎么又忽然想玩乐队了?”
“这……”谢桑榆嘴角有些僵硬,勉力维持着向上的弧度:“我不是很清楚,也没有问过……”
金发男生微微耸了耸眉毛,还想说什么,可瞬息之间就被其他问题抢了先。
“组乐队应该很好玩吧?其他几个成员都是什么人啊?那个红头发的贝斯手看起来跟辛西娅很熟,他俩什么关系啊?”
“还有那个女鼓手,好标准的金发美女!身材也很好,她有男朋友吗?”
“那个吉他手柏然是娜美生日那天,跟咱们坐同一桌的人吧?下次聚会可以拉上他一起吗?把他拉进我们群里吧!”
“等等大家!”
谢桑榆焦急得浑身发热,喘了口气:“大家,这些都是他们的隐私,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们平时不会聊这些的。”
周围的空气忽然安静了一下,电子乐的鼓点一下一下,像闷住的心跳。大家脸上露出茫然和诧异,都有些堂皇。
“那……”娜美小心开口,语气有些困惑:“你们之间不聊这些,还能聊什么呢?”
谢桑榆有些惊骇,大把词句涌到嘴边,一时间却什么也讲不出来。
他要从哪里开始呢?
在海滩边一起等的日出?在排练室里一起熬夜改的编曲?
要讲他们如何顶住Moon的压力,怎样据力争,把乐队从濒死的状态救回来?
还是他们如何一起熬夜,总是点某款披萨,以至于现在到闻到那种味道就会恶心?
还是……就算了呢?
谢桑榆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的表达能力,也不觉得面前这些人有多大倾听的意愿。
他无法提供他们热衷的、好奇的小道消息,组乐队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简单、劲爆火辣。
谢桑榆只能讲出无趣又辛苦的回忆。这些他自己认为重要的事物,对此时此地的其他人来说,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谢桑榆闭上了嘴巴,把那些想说的话重新咽下去,换成一句:“我们只是一起排练,像同事一样。大家都很忙,很少聊天。”
“啊……”大家顿觉无趣,一个个重新靠回了卡座靠背。
冰桶里的啤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光了,吴刚看到,主动起身:“我再去叫几瓶啤酒!”
“我去吧。”谢桑榆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上,把准备要起身的吴刚拉住,自己站了起来:“我出去比较方便。”
吴刚没多想,爽快点头:“行,先拿五瓶吧。”
谢桑榆把手机装进口袋,低头弯腰,沿着墙根走出去。
LOCO的音乐是Techo风格,吧台在主要声场外面,相对安静一些,一般坐着单独或两个人来的客人。
吧台顶上挂了亮闪闪的金色彩带,参差垂下,轻微晃动着。一个调酒师正将冒着热气的蛋奶酒上给客人,另一个看到谢桑榆走过来,主动迎上他的目光: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先生。”
谢桑榆在吧台前站定:“D1卡座加五瓶LOCO精酿,冰的。”
调酒师点点头,在面前的屏幕上操作了一下,抬起头微笑:“好的,我们一会儿给您送过去。”
“谢谢……”
谢桑榆微笑,表情却像是很迟疑;眼睛盯着吧台的大石桌面,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吧台后的调酒师逐渐纳闷,小心试探:“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谢桑榆抿了抿嘴唇,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抬起眼睛:“我把D1的单买了吧。”
谢桑榆知道今晚要喝酒,特意没有开车过来。LOCO离BC不算近,步行要二十多分钟。
圣诞月的旧金山虽不算很冷,但夜里也有明显的凉意。起伏的街道两旁,各式的店铺都挂上了圣诞装饰,橱窗里摆着缠绕着黄色灯带的圣诞树。几间还没关门的店里放着圣诞歌曲,有空灵飘逸的福音歌,也有欢快热情的放克。
谢桑榆慢慢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他不怎么过圣诞,无法与眼前的一切产生连接,只觉得有点讲不出的失落。
口袋里的手机忽地传来一串震动。
【吴刚:酒都来了,人怎么还不回来?@桑榆】
【娜美:桑榆看到麻烦回复一下哦,没出什么事吧?】
谢桑榆点开对话框,手指敲动,迅速编辑好早就构思好了的谎话。
【桑榆:我没事,出去吹了下风忽然胃很痛,已经打车回学校了。大家慢慢玩,不用担心,我睡一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