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泰正说得痛快,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司若打断,顿时愣住了,他看向堂上二人的目光顿时带了茫然。
“是啊,若我没有早起杀他的心思,豆腐刀怎么会是利的呢……”他喃喃道,“是了,是我自书塾回来后,便一直很生气。后来我便偷了我父亲一把豆腐刀,又去买了磨刀石,趁着他出门的功夫在家里磨。然后等他回来揍我的时候,我一下把他擒住,抹了他的脖子。”
“我本以为会很难的,我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邻居都说我是个好人,乐于助人,还时常教巷子里的孩子们算术。但是抹脖子实在太容易了,我真没想到……”张进泰看起来精神已经不太对劲了,他癫狂似的回忆着自己的过往,好的,坏的。
但沈灼怀并没有继续给他这个机会,开口打断了他:“得了,你的心历程我们听得够多了。”他皱着眉头,似乎很讨厌张进泰的狡辩之言,“你杀了你父亲就够了,那为何又要害其他人?其余五人又如何得罪了你?除了那书生,其余人与你素昧平生,你却还是杀了他们。不必为你自己找由,什么屡试不第,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可听到沈灼怀的话,张进泰却突然把身子挺直了,他看起来激动不已:“不是啊!不是啊!是,是有用的!你不知道!”
他说:“我……我把我爹丢进河里之后,就一直在做梦,梦到他和我说他很冷,身子是缺的,叫我去给他找身子,闹得我每夜每夜都睡不好……我就起来看书!没想到,我书突然读得进去了!先前怎么都背不下来,现在却可以了!我觉得我脑间清明,什么圣人之述,都不过我笔下千言!我这样去应试,定能中举!不过杀人而已,若能够让我做圣人,杀人又未尝不可!只是我只要一眯上眼,就会见到我父亲的人头……可怖……实在是可怖……”
“而后我便开始物色附近的人。王进宝整天都不出门不事生产,又天天花着官府的钱,这钱他不该要!加上他与我父亲身形有几分相似,我便取了他的躯干,丢进河中去,嘿嘿嘿,果然睡了一个好觉。我父亲也要一只巧手。我看那做活的农妇不错,便取了她的手,这谁能不说我是个孝子呢?还有其他人……他们的脑袋,我都留下了。每天三炷香供着,我不但睡得好,读书也读的好,就连从前最不擅长的策论,书生脑袋到我手上之后,我也会了……”
“我每天每天读书,白天读书,晚上读书,等到乡试,我就能当举人。然后是进士,然后是榜眼,探花,状元……我要做最大的官,让我爹知道,我不但能读书,还能读最好的书!”
堂下一片寂静。
似乎所有人都被张进泰这番疯子一般的话所震撼。但的确也是,不会有一个正常人在听到这样的话后,会无所触动。只是因为自己的自私与欲望,他便杀了这样多的人,甚至一口一个为的是“他人”,做的是“孝子”。
“可你没有去,你根本没有考去年的乡试。”司若轻轻瞟了他一眼,眼中的怜悯与厌弃一览无遗,他手中拿着一份参与乡试的名单,上面显然没有张进泰的名字,“八月乡试,已经过去半年有余了。”
张进泰愣了一下,抬起头,眼中尽是慌张:“我……我忘了。”
“这么重要的乡试,我忘了。”
“那天,那天我在杀人。”
第19章
张进泰突然“扑”地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丑陋不堪。
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失去了什么。
“疯子。”但司若冷冷道,“他根本没有为他悔过而哭,他只是为他错过了自己的前途。”
似乎是因为与死人打交道多了的缘故,司若对这些人的心思再了解不过。
司若站起,不愿再看眼前荒唐一幕,他将手中书卷收好,放回案上,用眼神与沈灼怀示意,便转身离开了公堂。
司若能走,沈灼怀却走不了,他还得继续审案。
沈灼怀看着司若离去的挺拔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又收回目光。
司若离开后,张进泰的刺激原似乎也没了,他老实了许多,沈灼怀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但唯有在问到书生项伯山时,张进泰情绪激昂许多。
他似乎,并不完全认同,项伯山是他所杀。
“可项伯山的人头,就在你家中佛龛供拜。”沈灼怀余光看着张进泰,手下翻了一页。
“项伯山是个好人。”张进泰似是想起了什么,喃喃着,“是个好人。”
“那么你是拒绝承认项伯山之死与你有关了?”沈灼怀再度提问。
“我没有这么说。”张进泰回答,现在他似乎倒是想起来该怎么逃避问题了,“我只是说,他不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