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延说:“因此……我才想求小司大人你帮帮忙。”
白布之下躺着一具面色青白的死尸,唇色发绀,眼皮紧紧合着,整个人平平躺在板床之上。尸首已经开始发僵,但还未生出尸斑,只是皮肤白得有些可怖。司若朝沈灼怀点点头,沈灼怀随即让出半个身位,叫他靠近板床。他戴上手套,拨开张大的眼皮,又去检查他的手指。
——唇色发绀,按道来说,像是中毒,但司若目前却并未在张大身上看到其他中毒的表现。
“其余囚犯,也是这般死状吗?”司若开口询问。
温玉延点点头:“是的。”他说,“基本见到的是这样的尸体——大夫说是会传染的病,但和张大一个牢房里的其他人都没有问题,只有他死了。”
司若捏开尸体的嘴,凑近一些去嗅闻——没什么异物的味道,他在沈灼怀的帮助下,将尸首翻了个面,仔细检查一遍,然而整具尸体是完整的——这就意味着张大并非受外伤致死。也怪不得温玉延觉得棘手——若只是简单的死亡,温玉延身为刑部中人,想必一眼便能瞧出端倪。
“可发现什么了?”温玉延紧张道。
“暂时没有。”司若摇摇头,问他,“张大死时玉延兄在现场吗?他是什么模样,和现在可有区别?”
温玉延思考了一下:“他……我是今日早些时候突然接到消息,说牢中有个囚犯不好了的。等我赶到狱中时,张大已经不行了,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地上,嘴微微张开,眼睛是闭合着的,手足……手足相当放松,很安详,像是睡着了,甚至面上还有些笑容。”他抵着下巴,“上回有个囚犯出事时,我也刚巧见过,与张大死得一摸一样。”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温玉延问,“还有,我突然想起来,不知有没有关系。他们被发现时,身上都有很多汗,领口与鬓发都是湿透的。张大也是如此。”
“不像普通的毒杀,但也绝非急病而亡。”司若捏起竹叶大小的利刃,“让一让。”
飞光闪过,尸首身上衣帛被割碎,司若站立床边,面无表情地将更厚一些的刀片刺下尸体皮肤,干净利落一刀,便剖开了表皮,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鲜血淋漓,新死的尸首血还未曾凝干,顺着他戴着手套的手、锋利的刀尖滴落,司若微微垂眸,似是觉得血液有些滑手,甩了甩手腕,便又稍稍用力,向里而去。
温玉延见过许多技术精湛的仵作,又身处京城,处过不少疑难案件,司若手段自然有所耳闻,但亲眼所见,还是不禁啧啧称奇。
“他昨日胃口不错……你们刑部大狱伙食这样好?”司若挖出一团混杂着血液与胃汁的肉块,面对尸体毫无波澜,几乎已经成为他面对案子时的一种自我保护,那团东西已经开始散发出一丝隐隐的酸臭。不知何等原因,那恶臭血肉分明是从亡人体内取出,但望去,却总给人一种它在蠕动的即视感。沈灼怀和温玉延两个世家公子双双深吸一口气,后退半步。
司若却往前一递:“大鱼大肉,还有虾蟹——这是刑部大狱惯常的饭?”
温玉延一愣:“怎么可能!哪怕他明日就要死了,也不可能吃这样好的……”话说到一半,温玉延明白过来了,“这是他的断头饭?!”
司若没有回应温玉延的话,扯来遮盖尸体的白布,将那团血糊糊的东西放到板床上,又取来竹镊,在一堆混合物中钳起什么:“……沈灼怀,你之前问这案子是不是和雪眉春有关,现在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了。”
他抬眸,有锐利电光一闪而过:“我的答案是有。”
他将钳起的东西同样放到白布上,那东西是一长条的,稍微卷曲的草叶一般的东西,乍一看,像是那些混合物饭菜中的调料,然而司若有了前车之鉴,已经对此物再熟悉不过:“椒青草。”
“什么?!”沈灼怀一震,“椒青草,诺生,你确定?”
“此物就是椒青草无疑。”司若说。
温玉延自然知晓椒青草的威力,他脸色大变,冲到司若身边,也不顾那东西污糟了,空手抓起来:“不是说不是中毒死的吗?怎么会……”
“的确不是中毒。”司若微微叹了口气,他重新检查了一遍张大尸体的体表,尤其他的面部,“椒青草的分量太少,甚至还没有雪眉春中多。他不是因为过度摄入椒青草而死的。”司若眸色沉沉,“沈灼怀,你还记得周家兄妹吗?”
沈灼怀被突然提问,愣了一下,随即开口:“你说的是……金川的那个案子?当初我记得你说,他们像是被冻死的。”
“是。”司若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们的死状与张大有些相似,甚至脸上都有笑容。当时我以为他们是被关进冰窖之类的地方冻死的。因为只有冻死的人,才会在死前有这般幻觉。可——那可是酷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