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司若的话提醒了司峪庭,第二日开始,他还真就开始出门,还忙得整日不见人影,早出晚归,每日回来,身上都披了晚打的霜露,面上也难掩疲倦。司若再度提出想帮忙,仍被司峪庭拒绝,说这是他当官时的陈年旧事,叫司若不要牵扯其中。
这下闲下来的倒是成了沈灼怀和司若了。
好在再有几日便是元日,街上一日赛一日的热闹,送年猪的、迎财神的,卖桃符的络绎不绝,从早到晚的鞭炮声也几乎未停歇过,炸开的红纸散了一地,小孩儿捡了红纸,又折成小狗小鸟儿,挂在树梢,一整条街都红彤彤的,喜庆欢喜极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新一年的到来。
“京城在吉日前总会办一场花灯会,城中百姓皆可参加。听说今年灯谜的彩头还是圣上与皇后亲自挑的,只是不知是什么。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沈灼怀问司若。
他们在外头逛着,路过城中心的高台,这儿已经用竹篾围砌成一个隐约的花灯雏形了,匠人们在夜以继日的赶工,周遭几个孩子仰着脑袋,向上看那似乎直入云端的尖顶。
“灯谜吗?”司若回眸望向沈灼怀,乌川书院从前也有花灯会,不过大多是元宵前后,而且由于书生们都忙着考学,这花灯会至多也只是春闱前的一点放松,而彩头,不过是某位名师单独的一次指点。至于京城这般盛大的节会,司若其实是从未参与过的。
“我以前总拿第一。”司若很认真地掰着指头算了算了,“四年前第一次参加,比第二只高了两分,大前年便超出很多,拿了第一,前年也是。后来去年……去年因为我总拿,老师就不让我参加花灯会了。”他抿抿唇,像是在告状,“说我参加了,别人就不乐意参与,我只好去读书,一口气把举人考了。”
司若这埋怨般,又带着一点不自知的骄傲的语气,不由得叫沈灼怀觉得可爱,他笑弯了腰,眼看四下无人注意到他们,忍不住亲了司若一口——司若瞪大眼睛,若不是沈灼怀躲得快,已经被一巴掌扇到了脸上,沈灼怀说:“你放心,京城的花灯会绝对会让你满意。”
花灯会那日,京城解除了夜晚的宵禁。
这是这座古老城市一年之中,在元日之前最喧闹红火的日子。百姓放下手中一切,游商归家,与家人有了难得的相聚。而在花灯节上,无论士农工商,也无论贫贱荣华,都能够真正地、平等地在同一个地方,享受着同一份快乐,此刻,没有人有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也没有财富上的天差地别,那满天的孔明灯,缤纷的花灯,都映入相同的眼睛,所有人能欣赏着相同的美。
朱雀大街原本是京城最主要的通道,但在花灯节当晚,这里变成了展览花灯,以及放置灯谜的好去处。人群熙攘,有带着孩子的夫妻,有鬓发霜白的老人,也有在黑暗与明亮交织之下,偷偷牵着手,面色绯红的年轻男女。当然更多的,是举着各式各样花灯的稚童,在人群间穿梭来去。
“来来来,猜灯虎咯,一文钱一次,猜对有奖!”
“哎,我这一文钱两个灯谜,来我这儿吧!”
“呸,老王八,你还来这套!大家可别去他那儿,猜出来了里头也尽是些废物!我这儿,我这儿物有所值!”
沈灼怀与司若双手隐在袖中,暗暗牵着,走过长街,听到两个灯谜小贩对骂,忍不住相视一笑。
司若停下,对他们说:“我各来十个罢。”
在一旁的沈灼怀乖乖掏钱。
小贩面面相觑。
大多来猜灯谜的百姓至多只会买一个两个,一条路上选择不少,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抢彼此生意的缘故,这一来就二十个……卖一文钱的那个上下打量沈灼怀与司若一番,小心翼翼道:“猜不出……不退钱?”
“不退。”沈灼怀朗声笑道。
看二人模样,的确也不是像出不起十几二十文钱的人,于是两个小贩也暂时歇战,开始给司若选灯谜。
“什么东西夏时长,冬时短,写时方,画时圆?”
小贩话音未落,司若似乎根本没有思考,便立刻开口:“日,太阳②。”
小贩挂起眉头,从桌底交出来一只木雕的小狗。
另一个小贩看了他一眼,开始翻找:“何火无烟——打一虫子!”
“照夜清①。”
另一个小贩叹息一声,从底下抽出来一只巴掌大小的兔儿花灯,制作精巧,叫人生喜。
“猜一海物: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从肉上生。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③。”
司若又道:“螃蟹,骨从肉生。”
……两个小贩你来我往的,一连又出了好些个灯谜让司若猜,然而却根本没有难倒他,每次都是小贩话才说完,司若便答出答案,甚至有遇到司若从前见过的灯谜,小贩刚刚拿出那写着灯谜的纸,司若便将谜底脱口而出。不一会,两个桌子上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