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怀微微垂眸,很快,唇边露出一个笑容:“久闻梁主簿克己奉公,清风峻节的大名,不知梁主簿这样晚了,突然找我与司若,是所为何事?”
梁主簿虽说长得有些自带凶相,却意外是个说话还算文雅些的人,他一拱手:“深夜来访,实在抱歉。实是我狱中有一嫌犯——”他看向沈灼怀身后的司若,“就是诬陷了司大人的那名,他明日处斩,今日我们按例问他有什么愿望,他说……”梁主簿面上露出些古怪神色,“他说,他想要见司大人一面,他有话要对司大人说。”
马复。
临死前有话要说。
司若再次与沈灼怀眼神相对,这次,他们在彼此眼睛里,都看出了“机会”二字。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马复先前屡屡闭口不言,或许是还抱着自己能活命的想法,然而如今没了希望,反倒是给了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至于梁主簿……虽然上头的意思是不许再查,可他既然是来找了他们,很显然便是还有想往下查的心意。
看着两人眼神往来,梁主簿还以为二人有所顾虑——毕竟马复给司若带来了不小麻烦,都是一个刑事系统出身的同僚,梁主簿也不会太过于自讨没趣,因而虽然有些失望,他还是拱手抱拳,礼貌道:“麻烦二位了,我回去回绝一声便是。”
“不必!”司若连忙道,“多谢梁主簿告知此事,我们去!”他顿了顿,“现在即可动身!”
纵使不是头一回深夜入狱,这一回却是要来送走一个自己还算得上相熟的人,因而多少叫司若有些感慨万分。或许是因为京城地贵,哪怕是死囚,也都被关在一起,一个不过与马复家中屋子差不多大小的空间里,林林总总挤着五六个囚犯,看起来都是一副穷凶极恶模样,其中不乏有司若都闻名的绿林大盗。而马复,则蜷缩在囚牢的最边角处,身上挂着笨重的枷锁,鼻青脸肿的,眼睛不敢直视任何人。
直到听到挂在腰间的大串大串钥匙晃动的声响,马复这才抬起头来,一眼便瞧见狱卒身后的司若,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和骨气,竟一把撞开前头几个拥挤着的囚犯,冲到门前去:“司若,司若!”
梁主簿朝值夜的狱卒努努下巴,道:“领他出来。”
马复暂时得了自由,身上枷锁都被暂时取下,只用麻绳捆绑,而这样的“特权”自然叫他同牢房的那群囚犯们心生不满,撞击起铁制牢门来,马复听得那些叫骂声音,又是浑身一颤。
梁主簿对司若与沈灼怀说:“我为二位大人在旁边寻了个空置的狱卒休息室。”他顿了顿,低声道,“若是……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梁主簿省略话语中未尽之意,司若二人自是清楚,他们也朝梁主簿点点头,带着马复去了。
休息室的门被合上,屋中只有马复与沈、司二人相对。
马复蜷坐于椅上,神色复杂地望了沈灼怀一眼,冲司若道:“我只说要与你见面,没有他。”见沈灼怀懒洋洋目光扫射过来,他立刻道,“我不信任他。”
司若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慵懒地用手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马复的沈灼怀,只是淡淡道:“我也不信任你。”
“……”马复像是脊梁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被司若这句话彻底打击到。
沉默一会,他重新开口,有些斟酌:“我想,求你一件事。”
听到马复的话,沈灼怀立刻坐直,他看向司若,手轻轻搭在司若的腰侧,启唇:“你是觉得诺生还应该心软帮你,继续一脚踏进你安排好的陷阱里?”
“我没有!”马复立刻反驳,但这样的反驳无疑是苍白无力的,“是……与瑛娘有关。”
闻言,司若伸手按住了沈灼怀不安分的手掌,开口道:“可以。但是——”他停顿数秒,“我们也有条件,作为互换。”他用的词是“我们”,很明显将沈灼怀包括在内,叫本来有点忍不住吃飞醋的沈灼怀轻轻挑眉,松开手去。
马复脸色有些发白:“……什么条件。我已经是个要死的人,还有什么能帮你做的?”
司若目光灼灼:“威胁你杀了瑛娘、不,是和你一起杀了瑛娘的那个人,是谁?你和他是怎么联系的,他长什么样子,平日在哪里出没,除了这件事,你还帮他做过什么?我要你一一道来。”
似乎回忆要调动起马复极大的勇气,他的脸更白了,好像一个死了许久的人,只有颤抖着的嘴唇和还在眨动的眼睛彰显着他的存在,他似乎在思索,似乎心里在进行着巨大的斗争。而司若说完话之后,也没有再开口逼迫他,司若不会因为马复不配合就不帮这个瑛娘的忙,但他也不会太快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