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说:“不过还是多谢提醒。我可能需要处理一下,在我回来之前,就麻烦或君给我准备一杯……准备一杯冰啤吧。或君记得吧,第一次见面,我喝的就是冰啤,那真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一面。”
“……大概吧。”所谓的非常有纪念意义的一面。
太宰治喜欢玩啤酒杯里的冰球。
这是从那次他和织田作之助两个多小时的聊天中,我发现的小习惯。
总感觉是个有点孩子气的小习惯。
漂浮在金黄酒液中的小冰球在漾开的波纹助推下一声声敲打着杯壁。
在那波纹即将平复之时,一只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酒杯,于是冰球再次像海面与大洋中心的游轮一般开始晃动,咔一声,撞上了透明礁石,发出悲鸣的回响。
太宰治说:“或君应该很好奇那天我是怎么认出你的。”
“那不是当然的吗?太宰先生。”不然我直接翘班了。
他双手支起一座桥,搭着下巴:“不过我同样也有对于或君的好奇,如果想要得到解答的话,是不是双向解答更公平一点呢?”
“太宰先生,你这个说法简直就相当于从我身上拿了一万元,然后你五千我五千分了。”你完全没有任何需要牺牲的筹码,所有的亏损都只在于我。
我怀疑我可能受了五条老师的感染,反驳都有了底气。
他摊手:“我也不介意先分享一下。”
我意外地挑了下眉。
太宰治的指腹贴着酒杯,一下一下轻轻触碰着,“理由很简单。”
“两个月前,以爱丽丝酱服装设计师的身份出现在港口黑手党大楼的那位姓氏为「九条」的青年,”他的手指骤然顿住了,视线直勾勾地锁着我,仿佛扼准了我的咽喉,“是或君吧。”
他开口的一瞬间,时间线蹦出后,我几乎就猜到了。
猜到了被识破的原因以及太宰治即将脱口的话语。
是「人间失格」。
我忘记了一个问题,而现在那个问题构成了致命的打击点。
系统的存在并不清楚,它属于横滨,但不是诞生于咒力,存在也无关异能。
可是这不等于它所拥有的植入记忆的能力也无关异能。
我不清楚异能在这项操作中占几分比重,但太宰治的记忆绝对因为「人间失格」异能无效化的原因衔接出了问题,以致于他轻易就意识到了九条这个虚拟存在的异常。
“我知道或君很聪明,一定可以明白我的意思。”他抓住了我的手腕,轻轻摩挲着,低声笑了一下,“还真是熟悉的脉搏挑动。”
我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划过手腕,但力道不大。
“我一直猜或君这个称呼不是编造的,但我也不认为九条是真实的姓氏。所以我喜欢这么称呼你,——或君。”轮到我的名字时,他咬字有些慢,“那么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第31章 打工第十天
在偏暗黄的鸢色中,我隐约间看到了自己缩小的倒影。
目的。
……目的?
“目的……吗?”稍稍琢磨了一下这个词,我觉得有些好笑,“太宰先生,我能有什么目的?”
他开了开口:“这话……”
“这话并不可信,对吧?”我截断了他,“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关于这个问题,我也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倒不如说,太宰先生,你告诉我,你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
正如枝川或所说,他这话其实并不可信。
徘徊于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以及之外的多重身份是滋生怀疑的最直接理由,在面对既定事实指向性的控诉面前,言语不过是最廉价的辩解。
与此种指向抗衡的,唯有证据或是筹码。
甚至即使拥有反驳的证据,也未必能抹消所有的怀疑。
太宰治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就凭对方一句话就改变了想法这种事情,别说是太宰治,中原中也都没这么天真。
可是那一瞬间,太宰治透过翻涌的深色海浪,看见了少年最直白的坦诚。
他坦然又坚定,像是小时候被家长错误责怪却倔强着不肯认错的孩子。
——我没有怀抱着任何你所预测的目的。
他固执地这么说着。
太宰治看着穿着黑白酒保服装的少年,在这沉缓寂静的氛围里,扑哧一声,笑开了。
枝川或:“?”
“不管你说是是真是假,也不管我是否选择相信你。或君,其实都不必要这么紧绷。”他抬起的手臂握着微凉的酒杯摇晃着,露出一截整齐缠绕着的绷带,嘴角微微扬起,神情莫名显得有些无辜,“至少不管怎么样,我对你暂时都不存在杀意。”
太宰治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心情相对于很多时刻,其实是偏向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