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板?哦——托你给他儿子找对象的那个老板。”护士长冲她点点头。
孟红似有不满,把手包从左换到右,看了眼儿科的护士长。后者讪讪,搭着老友的肩膀切入正题:“跟你打听个人呗。”
“谁,罗慧?”
“精得你。”
“还精得我,很难猜吗?也不知道是谁,见着个好苗子就想帮人做媒。”护士长记得老友分享的“趣事”,调侃完不跟她废话,“你来晚了,要打听的人刚走,你没看见?”
“你说刚才那个?太长时间没见我还真没认出来。”
她没认出来,孟红被提醒倒有点印象。那天晚上隔着马路,新安酒楼前人来车往,她虽看不清楚,但和儿子站着说话的女孩,的确是瘦瘦高高的。
她问护士长:“小罗护士在急诊干得好吗?”
“好得很,人也踏实认真。”
“那——”
护士长忽然反应过来她们在打什么主意:“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小罗最近家里有事。”
“什么事?”
她简单提了:“她外公还没过危险期,哪有心思想别的,这丫头说能干是能干,说可怜也可怜,家里条件不好,这种时候也没个人帮衬帮衬。”
儿科护士长一听便有些后悔,这等于是带着孟红来触霉头。事实上孟红却无这般纠结,她心想难怪这小护士能被汉川惦记到现在,和那些莺莺燕燕相比,她勤勉、乖巧、孝顺,大概让人觉得新鲜又有趣。
他记得那天丈夫生日,汉川中途离席,独自去走廊抽烟。她嫌他待客不周,他却说自己有心事,看上了一个看不上他的女孩。
孟红来了兴趣,当即问个明白,而过去俩月没见动静,于是来找个明白。
眼下时机不对,她礼貌告别。护士长看她们俩并肩出了急诊,也没多说什么。
罗庆成以为老丈人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就能回来,一周过去没见着人影,又听说罗阳专门陪着,忍不住来了脾气:“三个人看一个人,谁家老货这么金贵。”
于是他把罗阳骂回工区,把金凤骂得失声,把罗慧骂得一根筋,唯独骂不动嫌老头偏心的金珠。
金珠心里又痛又气又悲哀,眼睛哭得红肿但就是不愿意看护。那一头,罗慧则在想办法筹钱。她想问清娟借,清娟在外面玩归期未定,想问徐琳琳借,但琳琳自己的工资都不够用,至于清峰……他倒是来找过她一次,还带了些水果点心,但他大概想不到她的处境会如此困窘,只宽慰说过几天就好了。
罗慧金口难开,怨气难吐,等护士再度来催交时,她实在抹不开脸,拿了单子去交了大半。
钱包彻底空了,她的心也空了,而心一空,被赶去角落的那个人,那个一直联系她的人,就无法被忽视。
她拖着脚步,艰难地走到电话亭。
电话很快接通:“喂?”
她放在按键上的手指还来不及离开:“你是……”
“我是老黄,黄奕良,你是罗……哈,雷明在换药,唔……”黄奕良被蒙了一巴掌,手机随即被床上的人翻身夺走。
“罗慧。”
这才是熟悉的声音。
“你外公怎么样了?清峰说缓过来了,能不能出院?你钱够不够?我手机坏了,今天上午刚拿到,你打过我电话我没接到是不是?”
“雷明……”
“你说,你说。”雷明的手臂被黄奕良狠按一下,浸满药水的棉花疼得他轻嘶。
那嘶声极短,他踹向黄奕良,被他灵活躲开。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在给你换药。”
罗慧模糊听见这么一句,不禁提心吊胆:“你在换什么药?”
雷明避重就轻:“那天刮台风,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不小心?台风都过去多久了,还没好,摔得很重吗?”
“不重。”
“不重为什么不回来?”
“我……”
“明天就九月了,你又骗我,你伤得重说不重是骗我,伤得不重不回来也是骗我。”
“罗慧。”
“雷明,我好累啊,”她握着话筒,声音疲倦。
她想要成绩,出了校门的成绩不再是用分数衡量,她想要钱,打一份工能赚的钱实在少得可怜。她想被人疼爱,疼爱她的奶奶倒在了寒冷的冬夜,她害怕伤病,害怕意外,想要家人和爱人,可是到头来,她周围空空如也,无人在她身边。
黄奕良看着雷明表情僵滞,收起玩闹的心思,用嘴型问他怎么了。
雷明全神贯注地听着手机那边的声音。
“雷明,你说我是不是要的太多了?”
“不是。”
“那为什么我会这么失望呢?”罗慧的眼泪无声滚落,“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能不能也什么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