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太监魏顺站在一旁睨着眼看向这名叫做赵辛的小太监,由着他往死里磕头。
直到见赵辛的双目眼神开始发散,魏顺这才上前一步说话:“主子,是奴婢教人无方,惹主子不悦了!可眼看着主子为了沿海水患之事劳心伤神,奴婢们也是心疼主子龙体啊!”
谢元叡凝视着还未来得及盖上琉璃罩的灯火,起身负手缓步于窗前,冷声道:“新修的运河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人也睡得着?你去把人都给朕叫来。”
他说着,速提手令一道,丢给魏顺。
魏顺赶忙接住,应声:“是,奴婢这就去。”
他疾步向殿门走去,见赵辛还在磕头,遂道:“还不赶紧把灯罩上!伤了主子的眼睛,就是挖了你祖宗十八代的双眼都赔不起!”
赵辛颤颤巍巍地站起,双手抖抖瑟瑟着将琉璃灯罩盖上,正要再跪下时,便听案边之人威声:“还不快去?”
魏顺向赵辛招了招手,暗示与他一同出去。
赵辛见势不敢再留,佝着身子跟上大监,刚出勤政殿,便实在没忍住跌坐在地上,半晌没缓过神来。
魏顺低喝:“快起来,主子正气头上,你不要命了?”
赵辛怕得泪水直流,真就不敢多待了,连忙跟上前头的魏顺,“干爹,儿子该怎么办?”
他想起上一次司礼监对皇上有反声,还是十年前的事,那时皇上将司礼监近乎所有太监都给杀了,他该不会也要被处死吧!
“怎么办?”魏顺说着,哼了一声,“今日只是要你头上磕出个血窟窿,往后要是再不长眼睛,这窟窿可就在你脖子上了!”
赵辛这才恍然大悟,跪地叩谢:“多谢干爹救命之恩!往后有用得上儿子赵辛的地方,尽管驱使儿子去办!”
魏顺见他知感恩懂礼教,也算不辜负他费心把人带出来,但毕竟是得罪了圣上主子,该罚的还是要罚,于是他说道:“明日起去酒醋面局学学怎么做事,这段时日莫要在主子面前碍眼。”
赵辛痛哭流涕,却也知魏顺这是在帮他保命,又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大喊:“多谢干爹,儿子定不辜负干爹好意!”
他目送着赶忙出宫召人的魏顺远去,方才的感激陡然消失,抬手拂去脸上的血泪,看着沾满了鲜血的双手嗤笑,而后起身向魏顺的相反方向离开。
宫门早已落了锁,但遇上皇上急召,出宫传召的又是掌印太监魏顺,守卫查见圣上手令后,不敢再拦着,打开宫门放人。
魏顺的轿一路出宫,经过工部尚书府时,小太监犹豫地顿步片刻,便听轿内传出:“先去吏部尚书府。”
抬轿小太监不敢多嘴,疾步向柳尚书府赶去。
魏顺赶到吏部尚书柳浦和府门外时,见正门外停着个轿子,诧异之余,忙步走向大门,“劳烦通传,皇上现在就要召见大人入宫。”
府中管家意会,回禀道:“大监稍等片刻,我家大人随后就来。”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柳浦和一身绯色公服,头戴乌纱官帽,身姿挺拔,大步如风地赶来,俨然不是刚睡醒的模样。
对于魏顺的到来,柳浦和并不觉得意外,迎上前双手交叠微拜,道:“魏公公,本官这就启程入宫。”
魏顺笑道:“都说主子瞧着老奴最懂事,可柳大人才是主子的知心人啊!”
“魏公公过誉了!论皇上的知心人,不二仍是魏公公您!”柳浦和回赞,又客套了几句,便迈步向门外早已备好的轿子走去。
重建运河一事迟迟未动工,傍晚时内阁又收到河道衙门申请赈灾款与修筑款的奏疏。
运河工事伊始至今,户部多次拨款,河道衙门不可能连一点赈灾款都拿不出来。
见此次灾情重大,户部不肯再签字票拟,向工部询问款项名目之事,工部列举诸多名目,自表清白。
可这么大一笔修河款不仅用完了,还修了一条“破烂河”,总得有个说法。
内阁争执不下,司礼监无法批红,可沿海灾情等不得,此事便只能奏请皇上。
所以他早料到皇上定会连夜传召内阁,一同商议此事。
勤政殿。
谢元叡坐于高位,见柳浦和率先进宫,刑部尚书、兵部尚书随后赶到,工部尚书与户部尚书深知此事与他们相关,也急忙进宫面圣。
待礼部尚书进入殿内时,其他大人早已站定,他也赶忙垂首入列。
谢元叡见无人言语,质问道:“运河堤毁一事,工部如何解释?”
工部尚书鞠成尧上前一步,躬身跪地启奏:“微臣知晓此事与工部关系重大,难辞其咎。可水患事发之后,工部自查河堤图纸,并非发现纰漏,工事筑成,河道监管再三查验,也并非发现疏忽,此时事有蹊跷,望皇上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