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麻木地漫步着,走在一望无际的深渊中,忽而一声稚气的呼唤从身后传来,他猝然回首望去,只见一名少年轻捷地从骏马背上翻身跃下,大步向前跑去。
叶隐见状发怔,只感叹儿时的记忆恍如隔世。
他怅然回想起自己年少时体弱多病,爹娘便将他送去了空山寺静养。后来他的病大好,却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拜在了无相大师的门下,开始在空山寺习武,只有每月的初一至初五回家探亲,这一待就是五年。
他每月返回庆都总是先来校场,因为在这儿才能第一时间找到他的爹娘,还有喜欢欺负他的小叔。
“呀,是小将军回来了!”校场外的士兵见来人,笑着打了声招呼。
叶隐小时候很不喜欢旁人叫他少爷,又因为他扬言终有一日会和他爹一样,成为领兵布阵的大将军,于是从那时起身边就有人改叫他小将军了。
镇国将军府的兵马大部分都在奎州驻守,以防北境的鞑瓦布王族来犯,这些被他爹带回庆都的都是亲兵,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关系很是熟络。
得知他回来的消息,正在校场中操练的将士们纷纷投来目光,那时他把校场当成了第二个家。
大伙们细瞧着他,有夸他又长高不少了的,也有担心他在空山寺会吃不饱穿不暖的,还有一些长辈提出想与他切磋,试验试验他如今的身手。
在犹豫的时候,阿爹来到了他的身后,一双大手如披蓬般罩在他的双肩。
“渊渟,去试试吧,输了也没关系,再爬起来就是了!”
阿娘来到了他爹身侧,笑着柔声附和道:“是啊,有阿爹阿娘在背后给你撑腰呢,不怕!”
“好……”年幼的他忍着害怕咬住下嘴唇点了点头。
他的小叔陆鸿晖身着盔甲大步走来,毫不客气地揉乱他的头发。
见小侄恼怒地打掉他的手,小叔笑嘻嘻地说道:“放手玩去吧,大不了小叔回头给你报仇!”
他爹陆瀚苍调侃了一句:“可算了吧,平日里就你最爱欺负渊渟。”
小叔不羁地摆了摆手,反驳道:“哥,这哪儿一样,我家小侄儿只能我来欺负!”
他又拍了拍侄儿的肩膀,看出了小孩子眼中极力隐藏的慌张,会心一笑:“要是真输了也不怕,营里刚到了几匹马,赶明儿小叔带你挑一匹去,回头咱好好练!”
一旁的长辈才不舍得欺负小孩儿,赶忙说道:“小将军莫要担心,叔叔伯伯们有分寸,不会伤了你的!”
在长辈们的鼓励下,还是陆渊渟的他逐渐有了信心,坚定地重重点头:“嗯!请叔叔伯伯赐教!”
那是他此生最天真烂漫的时光,有师父和长辈的教导,他的武艺大有精进。后来适逢外敌来犯,年仅十一岁的他决定披甲上阵,随父从军。
他在漫天风雪中成长,奎州边境成了他的第三个家。那里有挥洒不完的赤诚热血,有一同浴血奋战的兄弟,还有并肩携手的亲人。
他跟着将军府的将士们四处征战,从奎州南下至建州,他们的敌人是鞑瓦布王族也是东海琉岛的寇贼。
可他没想到大军最后去了庆都,将刀口对准了大齐的人。
在兵戈纷乱中,父亲将年幼的九皇子交到他手里,嘱咐:“渊渟,不论如何,保护好九皇子!”
其实他心里很害怕,但他也明白父亲交给他的是身为一名忠臣的责任。
他想带着九皇子逃出宫去,可宫里的叛军实在太多了,他们两人无处可躲。眼看着叛军逼近,他的小叔手握长枪而来,替他们挡住敌人,辟出一条生路。
“乖侄儿,别回头,快跑!”
他不敢回头,带着九皇子用尽全力奔逃,耳边却不断回荡着尖刀刺入血肉的声音,近乎将他压抑到窒息。
一声呐喊之后,大批人马向皇宫的纷乱赶来,他认出领兵之人是他的娘亲,随她一同前来的是将军府的亲兵们。
娘亲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他和九皇子,她眼含着泪水,声音依旧是那么温和从容,“孩子,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战场杀敌无数,镇国将军府满门忠良,最后却没有从那座皇城中走出来。
一道宫门,隔断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从此潜入黑暗,前路无光。
叶隐悲戚地蹙紧眉头,感觉自己在幽冥中不断下坠,似乎只有沉沦其中才能作罢。
可数万万冤魂正看着他,他不能也不甘心就此消止。他要从炼狱里爬回来,向天下讨要一份公道!
“有反应了!”见叶隐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原本微弱的呼吸也逐渐有了起伏,左清川终于松了一口气,安心收针。
听到声音,叶隐缓缓睁开双眼,朦胧中看见了左清川的身影,虚声道:“左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