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寒野腿脚不便,哑巴就给他打了一双拐和一把轮椅,每日巳时雷打不动推着他到庭院里晒太阳,半个时辰后再将他推回去。
期间戚寒野也曾尝试过与其交流,打手势或者写字,哑巴一律不
到后来,戚寒野相信,这世上哪怕只剩下哑巴一个人,他也能一日三餐淡然自若地活到寿终正寝。
戚长缨隔三差五会来一趟,要他的亲笔手书。
作为言听计从的奖赏,戚寒野获得了在这座不知名的小院内自由走动的权利,可他重病未愈,加上重重看守,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他日日听着晨钟暮鼓,偶尔院外还飘来些诵经声木鱼声,无聊至极时,他也试过糊个纸风筝玩儿,可惜刚搭好风筝骨架便被哑巴毁了去,只好另觅消遣,重新捡起幼时爱好,刻起木头人偶。
小人偶刻了一个又一个,罗列在廊下排排坐,人的身子,却顶着不同的畜牲脑袋,十二生肖都刻全乎了。哑巴挨个儿检视了好几遍,耸耸肩,没说什么。
第121章
临近约定之期, 戚长缨变得忙碌,分身乏术之际不得不差遣心腹往来传递消息,虑及戚寒野目下病入沉疴, 恐不晓轻重之人走漏了风声,只得仍倚重长年在戚寒野身边服侍惯了的绛萼。
戚长缨信赖绛萼,一来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 知根知底,二来此番若没有她暗中效力, 离间了戚雍, 哪得来戚寒野眼下心灰意冷言听计从的大好局面?
形势虽好,但也不可大意。
若要利用戚寒野, 又要他心甘情愿, 就不能不施舍一些关怀, 比如让他见见亲近之人,聊以慰藉。
这是必要的御下之策。
见到绛萼时, 戚寒野并不意外, 只眼梢里淡淡地瞥了一眼, 仍埋首接着刻木头。
“公子。”
绛萼从阳光里,走到阴暗的廊下, 看清了轮椅里那副单薄嶙峋的身躯, 轻轻吸了口气,上牙抵着下巴咯棱作响。
明明已是溽暑,对方膝头却还盖着一条厚狐裘, 这是重伤在身, 元气丧失殆尽的残灯之象。可饶是虚弱,那人依旧坐得优雅端正,平直的肩颈, 挺拔的脊梁,好似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苦难能压垮他。
好半晌,绛萼才捺着鼻酸,接着道:“姑姑叫我来求信。”
她把气息压得很轻很低,像是怕呼吸重了,一口气吹飞了那人。他看起来多么像池沼里飘着的一叶芦苇。
手中的刻刀顿住,就算绛萼不打断,戚寒野刻了这一阵手指也酸了,麻得使不上劲儿。
顺势搁下刻刀,将那只未完成的人偶小心翼翼放进队列,拍了拍身上木屑,道:“过来,将我推去里屋书案,叫哑巴备好纸墨。”
哑巴闻声去了。
绛萼嗳了一声,转去他身后,双手握上轮椅把手,正待使劲推,戚寒野苍白的左手按在木轮上,阻住势头,而后状若无意地敲了三下。
绛萼默默记在心里,推动轱辘作响的轮椅,瞥了眼专注研墨的哑巴,关切地道:“好歹捱到天气暖和,公子身上的寒症可减轻了些?”
戚寒野微笑着回:“每五日发作一回,倒也还过得去。”
“许先生的方子可还在按时按量吃?”
“用着。”
“伤口处的绷带多久一换呢?”
“日日更换。”
“衢婺吃食酸甜,可还合胃口?”
“尚可。”
“怎么又刻起木偶来?养伤应省些力气才是。”
“三日也刻不了一个,打发时间罢了。”
绛萼确认了暗语,便住了口,她心知公子此时多说一句话都嫌乏累,匆匆完成了戚长缨交代的任务便告辞离去。
背后哑巴被支使着洗砚涤笔,她独自转过弯经过廊下,望向那堆排排坐的小人偶,从左往右点到第三个,锦衣玉带的圆短小人手持木鱼,顶着颗憨态可掬的狗头,瞧着既怪异又可爱。
朋悦客栈的庭院里有个石雕大水缸,缸口足有五人合抱那么大,里头有锦鲤有王八,还有几朵荷花。
午后,雍盛支起杆儿在这缸里钓鱼,右手中指与无名指无意识地揉搓着蹙起的眉头。
衢婺局势混乱,自上回朝廷赈灾的粮食被劫后,户部又从相邻省调度来漕粮,结果运到中途还是被盗匪洗劫,这批粮食在消失了半个月后,通过金羽卫的追踪定位,被发现竟通过赤笠军搭的粥棚施了出去,兜兜转转,倒也变相地暂缓了百姓燃眉之急。
数日前,朝廷下发了蠲免衢婺两年赋税钱粮的敕谕,压在衢婺两州百姓头上的重担总算卸下,这是浩荡皇恩,不说大肆宣扬,总该及时落实,可因当地衙门此前遭受打砸,新任刺史尚未到任,目前群龙无首,导致消息滞后,许多应灾举措混乱失序,本应张贴的免赋告示也迟迟不见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