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骨CP+番外(36)

齐慕死后给他留下的是匡扶江东的遗命,轰然倒塌的江东旧朝对他的家族累世厚恩,他生长在桐乡,但现在这些他都没有了,失去了。沈约知道自己做不到这样的事。他不能一无所有还顶风冒雪的前行,也做不到背离一切曾经有过的东西,重新前进。

他相信有人恨齐昭昀的。恨他亲手写下降书,把国土拱手送给他人,恨他一转头就接受商王的招揽,恨他还将高官厚禄,是个无耻之徒。恨他不忠不孝,恨他寡廉鲜耻,恨他爱慕荣华,恨他青云直上。

其实他根本不是,沈约也并无理由恨他。

齐昭昀想要旁人来恨他,不过是因为自己也恨着自己而已。天底下还有比齐昭昀更不想刘朝覆灭,父祖心血毁之一旦,君王背上昏庸无能亡国之君之名的人吗?他自己也挣了一个卖国求荣的名声。

他以为人该恨他,就连早就号称不问世事,沉溺酒中的沈约,似乎也该是其中之一。

沈约当然做不到。他有心安慰齐昭昀几句,却被方才的沉重念头压住了。一两句轻飘飘的宽慰之言毫无用处,况且沈约自己也不会信。他只是摇头:“我不恨你,我知道你不容易,倘若能有其他的办法,朝廷上下没有人会比你更想扶危救困。”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一向志向远大,又以父祖的愿望为自己的天职,早在很多年前就是入世之人,这辈子恐怕都出不来的,这句话并非虚言。想了想,又说:“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以为天下危亡都与自己相关。其实并非如此,即使是一国之君,也是天意难违。你只是个人罢了,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你知道吗?”

其实温柔又隐忍的齐昭昀还挺好看的,至少比起现在这个逐渐露出迷茫与掩藏至深的脆弱与恐惧的齐昭昀来说要牢不可破许多。沈约骤然想起当初齐昭昀被气哭的时候,不合时宜的想笑。

他就知道,天下几经更易,但有些东西真的不会改变了,比如人的心,比如眼泪与笑容。

不过他终究没有笑,齐昭昀更没有哭,他只是声音变得低哑,望着桌案,谨慎,迟疑的问沈约:“可是我怎么知道我做的是对的呢?师兄,废都的残骸就压在我的身上,我交托出去的岂止是一己之身,我输不起。”

沈约长叹一声:“这你就难住我了。”

齐昭昀在谈论的是亲手葬送一个国度,又试图从另一个地方种出想要的花,不可谓不沉重,也不可谓这就真的不是罪孽,沈约的语气未免太轻松,也太不正经。

他成功的引来疑惑的眼神,在心里暗叹,哄孩子和治国都太难,且都不是他所擅长的,脸上却只露出几分遗憾,越过桌案又拍了拍齐昭昀的手臂:“这是你们会做的事,你是知道我对此一窍不通的。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知道自己要什么,该怎么去拿,你不能问我,因为你自己什么都知道。”

他是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第十九章 ,窥视天命者夭

齐昭昀并不以为自己知道,但沈约的意思他完全明白,虽然或许他在期望谁能给他一个答案,一条捷径,不过未能从沈约身上获得也不值得意外,而对方的宽宥与容让毕竟足够让他觉得安慰。

当年的苍山学舍里汇集天下英豪,各人脾气不同,虽然都分属师兄弟,但投脾气这件事还是只能随缘。沈约早些年是个恃才傲物的人,只是被风霜摧折才逐渐隐然于内。当初他点评同辈的时候堪称是毫不留情,唯一一个看得上眼的就是齐昭昀,二人难得意气相投。虽然多年之后再见,没有雪也不是夜,更没有趁兴而来,兴尽而归,反而被隔壁的小将军追得仓皇逃窜,不得不第二天再行拜访,然而其中情谊倒也值三大白。

齐昭昀吩咐丹枫热上好花雕,随手让沈约坐在自己的坐榻上,二人倒是追忆了一番少年时代。沈约也就顺便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他其实近几年都在新昌附近转悠,时常在深山和老道野僧采药读经,是不准备再出仕的,只是上市集售卖黄精茯苓的时候听人说齐昭昀过来了,稍一打听马上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齐昭昀的热血还没有凉,心力还未曾用竭,当时同榻而眠,比肩读书的时候到底过去了,人人都走上了不一样的路。

说不上是谁变了,他只是非得看一眼齐昭昀才能放心。何况外面又说他病了,说得太厉害,沈约不来看一眼是不放心的。

他倒也读过医书,给师兄弟们看过头疼脑热,近些年给山民看病开方抓药,甚至连草药都是自己挖来的,更是技艺娴熟,当即摸过齐昭昀的脉,叹息:“年纪轻轻的,却逼着自己成了这样,你这争强好胜的心,真是从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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