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朔不愿意听到赵渊和师夜光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齐昭昀就顺其自然的含糊了师夜光的名字。他的态度着实太冷淡,既不像是背后说人坏话,也不是像是在传播流言蜚语,赵朔以无害老人的表情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冷:“你的意思是?”
“臣以为陛下不是会放任自流的人。”齐昭昀心中有疑虑,不过如果一件事同时牵涉进了赵朔的暧昧态度,赵渊的一意孤行,师夜光的讳莫如深,就不是一件能够直说的事。何况他其实一无所知,只是从现有的这几个人名做一个模糊的猜测而已。
何况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人人也都一样明白,牵涉进赵朔诡异态度的事绝不会简单。
赵朔一向知道齐昭昀的聪明,只是未曾料到他会选择对自己如此坦诚。他突然笑起来:“卿就不怕天子之怒?你刺探的是绝不该刺探的。”
齐昭昀端坐在他面前,一动不动迎向这种逼人的审视:“并非臣无所惧,而是陛下不会杀臣。”
真是奇怪,他为何这么在乎这件事?赵朔很清楚,自己曾经对惠国王太后提起过继赵渊为嗣这件事将永远是个秘密,因为王太后是聪明且决绝的女人。她既然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为了儿子也绝不可能将此事流传开来,甚至赵渊本人都不得而知,齐昭昀就绝不可能知道的。
但倘若不是他知道此事与储位有关,自己已经不再想着从赵渊着手,而将目光逐渐放到了襁褓中的赵霈……
啊,赵霈。
这孺子自然和齐昭昀无关,但顾寰与他是有关的。齐昭昀真能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吗?他愿意冒惹怒自己的危险,只为提顾寰在将来的波诡云谲之中占得一点先机?而他居然真的这么敏锐,在对事实真相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仅凭猜测就将问题问到皇帝面前?
这本该是自负,但偏偏他安之若素的模样,只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而已。
赵朔早知道驯服齐昭昀自己不会后悔的,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
自从齐昭昀到了新都,逆来顺受得简直好似毫无锋芒。他当然无所不能,但在应该出席的场合之外都安静得不像话,也几乎不同任何人来往,不为任何人争斗,赵朔一度怀疑他的心已经死掉了,自从那个雪夜他隔着门和刘荣说过话——顾寰毕竟是他的人,带着谁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赵朔自然知道。
但其实齐昭昀是活着的,只是奄奄一息,有人可以将他唤醒。
赵朔几乎一瞬间就决定,倘使将来有莫测的变故,而他真的下定决心将希望交给赵霈,齐昭昀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他不是信任齐昭昀对顾寰的情意,而是信任齐昭昀能够做到任何事。
所以关于赵渊的事,赵朔也决定透露一点。他含混的微笑:“卿知朕甚多,也很相信朕。”
顾寰来的时候,殿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他抱着赵霈一路进来,身边跟着好几个遮风挡雪的黄门,而赵霈被他裹在自己的大氅里。还不及行礼赵朔就站了起来:“不必多礼了,抱过来给都督看看吧。”说着目视齐昭昀:“都督尚未见过他,是不是?”
齐昭昀点头。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孩子,更从未觉得襁褓内的婴儿与自己有多亲近。但顾寰是兴致勃勃的,从怀里把外甥掏出来径直递给齐昭昀:“瞧,他在笑呢。”
说着就松开了手,齐昭昀迫不得已狼狈的接过来,僵硬的抱着,觉得这孩子轻得过分,像一根羽毛,或者一只小狗的幼崽。赵霈倒是随遇而安,仍然露出天真无齿的灿烂笑容,四下转着头看新鲜。他倒也不是没有来过崇政殿,但今天的人比往常新鲜,于是对着走近了的赵朔啊啊叫了几声,就专注的看齐昭昀了。
顾寰站在齐昭昀身边,趁着无人注意自己的动作,偷偷摸摸碰了碰齐昭昀的后腰,引来一个带着笑意的警告眼神。赵朔权当自己没有看到,伸手接过幼子不给他们看了:“好了,人也接到了,儿子也送来了,出宫去吧。”
就这样下了逐客令。
自从赵霈出生之后,顾寰对往事的执念消退不少,虽然尚未进步到能够和赵朔以姐夫和小舅子的方式共处,但回到自然亲近的地步也没有问题,当即也不在意赵朔态度粗暴,就笑嘻嘻的退出去了。
两人出去之后要一起走到宫门口才能上车,这段路上风雪交加,眼看齐昭昀想张嘴说话,顾寰立刻拉起他的风帽糊了他一脸,指了指前方,示意上车再说。
但他没有料到齐昭昀想说的不是什么正经话,但态度倒是挺一本正经的,刚上了牛车就问他:“你觉得,狐仙会怀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