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惊醒一楼的李叔和孙长乐,叶宁没开灯。
山间的风雪夜,静得仿佛隔绝了一切,一点动静都是惊响。
烟身下去一半,陆司淮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很轻,越来越近。
陆司淮还没有回头,但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怎么醒了?”陆司淮先开了口,他说着,曲指往手上的杯中掸了掸烟灰。
叶宁看出他要碾烟,开口:“没事,我闻得了烟,你抽吧。”
本也就是他下来打扰了陆司淮。
陆司淮笑了下,依旧将烟碾灭在杯子里,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叶宁视线还停留在那个已经安静躺在垃圾桶的杯子上。
陆司淮:“看什么。”
叶宁沉默片刻:“我应该等你抽完再下来的。”
因为一个电话从热闹的宴会跑到这大山里,现在连支烟都不能好好抽完。
还不等陆司淮回答,叶宁先收回视线:“是睡不着么?”
他看着院子里积的雪,问:“是不是山上太冷了?”
“不冷。”陆司淮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怎么总觉得我冷。”
因为你不好好穿衣服,叶宁心说。
“睡过了吗?”叶宁走过来,和陆司淮并肩站着。
“嗯,刚醒。”
“醒了怎么不在房间里待着,跑楼下来。”
陆司淮微一偏首,示意垃圾桶里那半截烟。
叶宁看着陆司淮微敞开的衣领:“房间里也可以抽。”
“会有烟味。”陆司淮道。
两人都顺势半倚在墙上。
叶宁一时哑然,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开窗一会就散了。”
“就算真有,也不会有人介意。”
要是被李叔和秦叔知道陆司淮大老远来一趟,还要顾忌着烟味凌晨三点站走廊上抽烟,怕是要念叨半年。
“第一次见,总要表现好一点。”陆司淮说。
叶宁没说话。
两人并肩站了一会,谁也没有要回去睡觉的意思。
等到雪压满柿子树枝头,被风簌簌吹掉几蓬,陆司淮才开口:“昨天发消息的时候,怎么也没说扫墓的事。”
走廊上不知道从哪里掉来一截枯木枝,叶宁很轻地踢了一脚,木枝滚动两圈,骨碌骨碌掉在外庭地面上。
“其实不是今天,”叶宁盯着那截枯木枝看了几秒,说,“日子在十天前,因为爷爷脚还没好全,就耽搁了,本来应该和爷爷一起来的,又突然发起了烧。”
“昨天秦乐舟也给我发消息了,但想着那边是寿宴,要说去扫墓,总归不太合适。”叶宁答得很随意。
秦乐舟是这样,陆司淮也是。
所以叶宁都没说。
“不是坏事,”陆司淮却说,“没什么不合适的。”
叶宁怔了下,良久,“嗯”了一声。
陆司淮偏过头,看了叶宁一眼。
雪色反射着月色,外庭的照明灯又悠悠亮着,光线相融交叠,将他的轮廓映得更加清晰。
“怎么没戴耳钉。”
没了耳钉的遮掩,叶宁耳尖那枚红痣越发显眼,也越发鲜艳。
“嗯?”叶宁下意识抬手去摸。
真的没戴。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一回事来。
“洗漱的时候摘下来了,忘了戴回去了。”叶宁如实道。
陆司淮盯着那枚红痣看了几秒:“为什么只打了左耳。”
这次叶宁停顿的时间很长,不知过了一分钟还是两分钟,亦或更久,他垂着眼,说:“因为长了一颗痣。”
“本来想把那枚痣去掉的,家里的医生没做过这个,打歪了。”
所以多了一枚耳钉,痣也还在。
叶宁说完,等着陆司淮问他“为什么要把痣去掉”,毕竟这听起来真的很奇怪。
可陆司淮说的却是——
“秦助说你很喜欢那颗柿子树。”
叶宁被这句话问得一恍惚,他抬起头,看了那株柿子树一眼。
柿子树依旧静静立在雪中。
几秒后,叶宁又转过头去看陆司淮。
可能是雪色晃眼,有那么几秒,叶宁觉得陆司淮的身影和院里那株柿子树重叠在一起。
“陆司淮。”
“嗯。”
“要聊聊天吗。”叶宁忽然说。
又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叶宁想,如果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秦乐舟,听到这个话,他一定会睁大眼睛,像拨浪鼓一样甩过头来,操着一口大嗓门问:“我们不是一直在聊天吗?”
叶宁想到那个场景,隐约觉得有些好笑。
但他知道,陆司淮不一样。
——虽然他不清楚“陆司淮不一样”的底气到底来自哪里,可心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陆司淮不一样。
和秦乐舟不一样,和爷爷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