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们连接起来的,就是中间这缠绕的‘红绳’。”
“是带你来到这个世界的因果。”
在陆怀慈的话语中,又一个被叶宁遗忘的梦境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叶宁终于看见了在佛渡桥桥头,拿走他那条红绳的身影。
是陆司淮。
叶宁久久伫立。
“所以爷爷就是爷爷,”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还是止不住有些发抖,“熹山的柿子树和木屋,还是后山那墓里……”
陆怀慈:“老桥做这些事可不容易。”
“尤其是你爷爷,他在那个世界与你的缘分已尽。”
“但世间之事就是阴差阳错。”
“你成年礼那天,是他带你进山,重新系了一条红绳,绳上同样缠着你和爷爷的因果。”
而红绳又阴差阳错被司淮拿走。
环环相扣,因果相缠。
陆怀慈把笔重新搁回玉兰木托上,微转过头,看着山下佛渡桥的方位。
他没和叶宁说。
他知道叶家大抵也没将这事告知过叶宁。
叶家从认佛渡桥为干亲的那天起,叶绍章以及叶宁父母便将自己所有的功德福报都与老桥共享。
叶宁成年礼后那场大雨,把老桥屁股劈裂的那道天雷,便是天道给祂“牵桥搭线”的“惩戒”。
如果不是叶家功德福报够厚,老桥熬不过那场天雷,那条红绳也永远到不了陆司淮手中。
至于这个世界有关“叶宁”的所有过往,都是天道为了补全世界规则,使其能够正常运行而做的“障眼法”。
大道无痕,却自有造化。
对渺如蝼蚁的芸芸众生来说,异想天开的事,在天道那边,也不过是一拂手。
就像执笔者一句“几年后”,便轻巧带过书中人漫长的光阴。
可即便不过一拂手的工夫,也是给天道找了麻烦,还要收拾残局,所以才一道天雷劈裂了老桥屁股。
叶宁像个风尘一路,终于归家的孩子。
一身抖不落的风雪,骨子里却是滚烫的。
他攥着那张纸,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会…回去吗。”
陆怀慈没说话,只看着他。
这沉默的两秒,给了叶宁答案。
“会,是么。”叶宁说。
可奇怪的是,在说出这个字的刹那,叶宁竟不觉得惊惧。
他做过许多“回去”的梦,梦里的他没有一次不是彷徨无助的,那种深切的恐惧不断撕扯,即便醒来后余劲也久久难消,就像梦中的勒痕透过恐惧,在真实的肌肤上显露出来。
陆怀慈注视着叶宁的眉眼,有些意外:“你不怕?”
叶宁:“小叔要听实话吗。”
陆怀慈:“听听看。”
叶宁:“不怕。”
陆怀慈:“为什么。”
叶宁从口袋里拿出那条系着释迦结的红绳,低头绑在自己手上,他一边缠,一边轻声说:“因为相信我和他的缘分。”
陆怀慈怔了下,笑了:“是,你会回去一趟。”
是回去一趟,不是回去。
叶宁虽然有了预感,但听到只是回去一趟,还是松了一口气。
陆怀慈继续道:“你来得突然,那个世界的因果还没彻底了结,你得回去一趟,把该安顿的都安顿好。”
与叶宁猜得大差不差。
“大概什么时候。”叶宁问。
从一开始就表现得“言无不知”的陆怀慈,第一次摇了头。
“我只能算到你和那个世界缘分未尽,要回去一趟,但不会多停留。”
“至于什么时候去,怕是连老桥都不知道。”
陆怀慈:“你若是真想问,那就——”
陆怀慈抬起手,虚空指着上方的位置。
叶宁顺着陆怀慈手指的方向,朝上看去。
“问天意。”陆怀慈说。
-
叶宁最终带着那张宣纸和“天意”走出古庙。
来时漫长辛苦的台阶,下山时却如履平地,像是卸下所有负重,叶宁脚步越来越快,奔向佛渡桥的方向。
流水声穿透山林,由远及近。
叶宁看见桥头那道等候的身影,脚步有一瞬间的停留,继而再度奔跑起来。
“爷爷——”
叶宁的声音伴着潺潺流水声,在佛渡桥桥头漾开。
叶绍章一下转过身来,朝着叶宁张开手。
叶宁像儿时那样扑进叶绍章怀里。
“说了几次,别跑,慢慢走,爷爷在这里等你。”叶绍章声音又缓又轻,可抱着叶宁的手却很紧。
叶宁这次没有哭,他张了张口,正想说“怕你等着急”,话还没出口,眼前却忽地一片眩晕。
这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