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手最边上那个戴着半框眼镜的男人擡手将球捞起,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肩膀很宽,中等身材,他的视线落在橘的身上,那不是师父看徒弟的眼神,像是存着傲慢的怜悯,用无理的权威和过去那三年一样,给橘一个又一个无声的耳光。
此刻仿佛从前每一次因此留下的疼痛都同一时间爬满了全身,橘眼眶泛红,耳朵更是烫得厉害。然而心跳却是出乎意料的稳定,在哨声响起时她指向自己的后辈,换回不可一世的笑反击着那份傲慢。
她:“你们可别太安静了,为我欢呼吧。”
接着在球到手的同时迅速侧身,从二人间突破进内线,相当干净利落,橘宛如天生的焦点。
漂亮的动作让人没去留意她的表情,泽北荣治在她低头的一刹那察觉了不同,步伐丶姿势丶连回身时的发丝摆动都太过漂亮了,而她却一点都不快乐。
红毛没有在打红毛的篮球,她在打「完美无瑕」的球。
尽管篮球带给橘利佳的价值要远超过可以用言辞表达的部分。但她还是会承认在这之中痛苦曾经占据了一定的比例,甚至是很可观的比例。
更加讽刺的是,正因为她对篮球的热爱,才让痛苦显得更铭心刻骨,好比问卷的第一条题目,她脑海里出现的是中学的三年,是冲刷着操场跑道的大暴雨丶散落一地的奖杯和玻璃碎片丶臂上的月牙伤疤,然而不存在「克服」的阶段。
所有人中只有木叶知道她的伤疤是来自前辈的刁难,她当时摘下护肘指着手臂得坦然,但还是抹去了事情的所有细节。
那天傍晚三个人堵住最后准备离开更衣室的橘利佳,两个人死死将她按在长凳上,被顶替的女生上手扯住她的头发。
“你知道高良监督什么吗?”
橘挣扎了两下还是动弹不得,瞪圆了一双眼睛,惊讶地看着前几日还和自己在场上有有笑的前辈。
“他我们都是你这个天才的垫脚石,”她得咬牙切齿,“嘿,天才,踩着我的感觉怎么样?踩着全队人往上爬的感觉怎么样?”
“闭嘴……”橘深深呼吸了两下,猛得站起来把两个前辈撞倒在地,在话的女生也是一点没退缩,另一只手也抓上来,用力地把橘的头往更衣柜上推。
反应很快地弯下腰,后背抵住了柜门,橘擡脚将女生踢开。
她们吃痛地爬起来,三个人一起扑过来,几个人扭打在一起,眼见着有人要摔向还未修好仅用报纸贴着的玻璃窗,橘上前一步两手把前辈拉向一旁,自己的手捅穿了报纸,碎玻璃窗尖锐的一角嵌进右手臂,鲜红的血很快流下来染红了鞋面。
四个人都呆住了,离得最近的人惊恐不已,差点尖叫出声,橘皱着眉头立马捂住前辈的嘴,摇了两下头,接着对她们:“快走。”
见几个人都不动,她又强调:“在我改变想法之前,快走。”
接过前辈递过来白毛巾,听到门关上,那个瞬间橘下定决心,她会用接下来的时间和高良监督斗到底,绝不逃跑。
因为有这样一句话,你要弄清楚你恨的是枪,还是拿枪的人。
六年前的迷你篮球赛,高良看中了橘利佳万里挑一的身体素质和远超同龄人的球感,更看中了她是个好孩子,她们这样的孩子会共情,会心软,会因此答应一切要求且做到一切。
他要让她落单,让她没有同伴,让她成为山吹的工具。
可让高良意外的是,她出现在球场的每一秒都在带着全队前进,所有人都会被她吸引,就这样围绕在她身边,一派其乐融融。
於是他开始反向给除她以外的队员加压,输了比赛的惩罚是超负荷的长跑,倒下了一个又一个,橘扶起两个人,昂着头走过来同他对峙。
“你只能怪她们和你不是一个级别。”着又对剩下的人喊道,“跑不完的就走人!三年级的也一样!”
山吹女篮是豪门,有多少人指着这个跳板进高中,高良掐住了她们的命门。
“所有人都不许跑了!”橘吼得差点破了音,“今天比赛输了,篮板球是我丢的,我来跑。”
“你知道还剩多少圈吗?”高良笑道。
橘看了一眼人数,逞强地继续:“我不管她们剩多少,我都会跑。”
虽然反抗需要一种独特的勇气,但是属於橘利佳的那份总是看起来有些天真。
那天下了六月以来最大的一场雨,还未正式入夏的天气,风雨交加丶依然刺骨,橘一直跑到路灯亮起,双眼重影,都没有停下半步。
监督自然不会松口,更不会放其他人离开。所以她们只敢在旁边一动不动,没有一个人上前和她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