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暝,”游见川忧心忡忡的,又一次嘱咐。
“……别伤害你妈,到时候你承受不住的。”
他之前说不打算帮游暝游霁劝颜悦,现在才发现他哪是不打算,是压根不能够,对目前的局势毫无建议可提供,因为颜悦的状态就是个动摇不定的未知数。
游暝说:“嗯,我会的。”
颜悦吃过药后去了画室。
游霁本跟着游暝,游暝却按住他后脑勺:“你自己待着,我和妈说话时先别忙过来,等我叫你你再过来。”
游霁一愣:“……你不让我和你一块儿吗。”
“先别忙,毕竟是要给妈重新解释你是谁。她分清楚了你再过来吧。”游暝眉宇微微皱着,察觉到游霁仰着头的表情,又捏了捏他耳垂,“乖。”
“哥。”游霁说,“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毕竟决定他们要谈恋爱,要在一起,就必定要预演到这一刻。
游暝笑了笑,虽然眉间仍皱着,却是很轻松的笑容,“差不多。”
于是游霁听话地离开了。
又不听话地去了画室后的阳台。
夏天邵忠和陶姨他们在这里打理了更多绿植,游霁无声地藏在这儿,透过玻璃门,可以察觉到画室的动向,也能听见声音,只是没那么清晰。
但他听力好,就没什么大问题。
——他着实想知道游暝该怎么和颜悦说。
颜悦吃过药却还在低声抽泣着,面着一堆从国外带回来的半成品油画。
嘉姨没办法劝慰,只能无力地递着纸巾。
后面游暝拿着两本相簿走了过来,嘉姨语重心长地冲游暝耳语忠告,游暝拍了拍她的肩,让她放心。
嘉姨离开,画室只有母子两人。
游霁靠着玻璃门,看到阳台角他送给游暝的那长寿的芦荟,便走过去,焦躁地摸了摸厚厚的叶子。
绿植掩映中,他看见游暝轻轻地拥了颜悦一下,很低地喊了声:
“妈。”拾手拂去母亲脸上的眼泪:“别哭。”
很奇怪,听见游暝的话,在儿子怀里,颜悦很快就止住了眼泪。
过了会儿说:“我想看相簿。”
“嗯,我带了。”游暝说,坐在她脚边,“我们一起又来看看。”
那两本相簿的封面。游霁记得。
就是他昨天看的那两本,页脚卷边严重,一直堆在画室,以至于游霁以前都没看过的两本。
颜悦翻起那本有游霁高频出现的相簿,又摸了摸游暝的肩膀:“你小时候也常常抱着这相簿坐在我旁边,怎么都这么大了呢。”
“是,怎么都这么大了呢。”游暝重复着她的话。
颜悦面前,他有种面对游霁都没有的另一种温柔,孩子气的成熟。
颜悦翻着相簿:“弋宝小时候是真的有点胖了,你和他爷爷都把他宠得很没有概念,甜品也瞎喂。”
游暝:“你不也没拦么。”
“我怎么拦。你弟弟一哭一撒娇你们谁都招架不住,我也不行呀。”颜悦说,手指在上面抚了一下,“但他那时真的好可爱。”
“是。”
两人静静地翻看,又对照片做出简短轻声的评价,游霁听不太清。
他站在玻璃门外,默默地眼眶发红。
颜悦说游暝小时候经常抱着这相簿去她身边。
是不想让母亲忘记自己吗?还是他们一起思念?
——颜悦会想自己吗?
再见到母亲时,自己已经被她当做了另一个儿子,游霁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可是当初游见川的一次怒意,是对游暝、游霁、和他自己都造成了创伤。所谓精神状态不好的颜悦,就能独善其身吗?
换了一个亲生儿子,就不会想那个看了六年的假儿子吗?
游霁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耳朵已经完全贴紧玻璃门了,甚至小心翼翼开了一条缝。
颜悦又翻起另一本,目光黯淡了些:“二宝就是太瘦了,身体遭罪太多。”
“但他眼睛虽然长得像我,其实更像你爸。你长得更像我一些。”
游暝说:“的确。”
“大暝,你说,你的弟弟,为什么一个小学还没上就被送回去了,一个读到中学就离开了呢?”
芦荟叶被猛然折断。游霁呼吸一滞,听见游暝柔和地回答:“但好歹找到了一个,不是么。”
颜悦:“你要多劝劝爷爷,不要因为弋宝家人做错了事,没有血缘关系,就责难他。”
“嗯。爷爷不会。”
游霁呼吸登时快得承受不住,芦荟断叶的汁水掉在地上,脑子里嗡嗡的,听见游暝近乎循循善诱的语调:“妈,弋宝不是二宝,你知道的。”
“我知道呀。”
“那今天站在我旁边的,我想和他在一起的,你知道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