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僵硬地站在他面前,近乎抬不起头面对他。
屋内听到动静的小荣缓缓侧脸,茫然又悲惶地望了过来,喃喃唤道:
“大哥……”
青年尚未开口发问,那盖着白布的尸首便落进余光里。
“南少爷他……”边上的人欲言又止,声气不自觉地变弱了,“是在荒石坡找到的。”
他含着泪忍不住哽咽,“我们到的时候,人已经是这个样子。”
布上渗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奚伸手揭开一角,露出弟弟的脸,他张着嘴,半口牙不知掉在了哪里,双目处空洞洞的窟窿蓦地扎进他眼底。
他长久维持着这个动作,碎发垂下的阴影盖住了眉目,表情平静得看不出喜怒哀乐。
“南少爷的屋中有几张小字条,我们猜测应该是有人潜入城内,很早就取得了他的信任,也是那人教他怎么里应外合拆解阵法出城的……”
话音未落,角落里的小荣立马冷冷地转身:“我去杀了他们。”
奚在她路过自己旁边的瞬间一把拽住其手腕,“你站住。”
“大哥!”
她狠狠挣脱开,红着眼圈泪流满面地注视他,“阿南的眼睛被取走了!他永远回不来了!我要去替他报仇,我要去救他!”
他拧着眉心,闭目长长地深吸了口气,“你先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她忽然道,“我知道的,虽然你跟城主都瞒着我们,但我知道的。”
“我们被取走‘眼睛’,不会当即死亡的对不对?他的意识还活着,他还在那只‘眼睛’里。”
小荣反握住他的胳膊,一声声地央求:“阿南很怕黑的,他连夜里睡觉烛火暗一点都会惊醒。我们不在身边,他一个人,他肯定好害怕的大哥……”
奚想起白布下那张面目全非的面容,心头猛地一阵刺痛。
青年用力调整了一下情绪,抬手摁在她肩膀,“听我说,你好好休息,这件事情不要插手,让大哥来,我会把他救回来,你什么也不要做,好吗?”
“大哥——”
“答应我,不能冲动。”
他背过身走出门去,刚到院外,就听见不远处的小荣扑在那具血淋淋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凄厉悲切。
那是他最后的血亲了。
奚原地挣扎着狠狠地抿唇,刀绞般万箭穿心,他扬起头迎着苍白的日光站了须臾,拳头攥得满是青筋,抬脚前往的主殿所在。
明夷正歪在椅子上半只手捂着额头。
青年大步流星进去,一改往日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态度,几近歇斯底里地质问道:“你不是向我保证过会好好保护他们两个吗?!”
锦衣人大约自己也十分疲惫,当下百口莫辩地松开手安抚说:“小南的事,我知道以后也很难过。”
奚一拍桌子撑在他面前,手背上青筋凸起,吼道:“你答应过我不会让他们俩出事的!!我就是为了这个跟你签的血契!”
明夷终于大声反驳:“那是他自己跑出去的!我又不能拴着他!”
他辩白道:“派去保障他安全的都是雍和顶尖的高手,他用人家给的符咒声东击西,用人家给的法器拨开结界,我能有什么办法?阿南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以为我好受吗?”
“对他下手的人是冲你来的。”青年冷眼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压根不会让人盯上!”
明夷:“如果不是我,你们仨早在八十年前就被古都的邪祟吃得连骨头也不剩了!”
两个人火气都大,吵得互不相让,就这么各自僵持着怒视对方。
明夷此刻受契约反噬,身体状况不言而喻,说这么几句话周身的筋脉皆在隐隐作痛。
他率先缓下脾气来,认真思考了前因后果,心平气和说:“对方应该是打听到最近雍和在忙婚宴的事,才找小南下的手。未必只是冲我,也有可能冲你。”
“那帮人在暗,我们在明,不要中他们的计。”
奚跟着渐渐平复了情绪,沉默地低头垂在桌上。
“放心,小南这笔账,不会轻易就这么过去,我迟早要跟他们好好算一算。”
下葬那日,荣独自在坟前站了两天两夜没有动弹,后半夜的雨倾盆而落,她只把伞放在墓碑上,从头到脚淋得湿透。
将弟弟的肉身埋下之后,小荣就像变了一个人。
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成日只窝在院中修炼,要么便是坐在月光下发呆,偶尔出门一趟,也是去询问城主带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