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不放开他,格拉真的会死!”
这样的出血量太过可怕,封掉一整个舰队群的行为绝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下一秒,仿佛是对这样的呼唤哀鸣做出了回应,一条手臂穿过层层叠叠的深红触须,从核心链接栓里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苍白的手,和人类形态毫无干系。
细细的珍珠色的鳞片遍布手臂,在昏暗的环境、深红的背景中十分显眼。
那只手轻轻地摸了摸紧紧缠住喜爱的虫、不允许主导者离开的触须。
像是在摸一个尚分不清是非、因为害怕被亲眷抛下,因而死缠烂打、无理取闹的幼虫那样。很温柔,很轻盈,没什么斥责的意味。
仅仅是缓慢地抚摸了一下又一下。
每一个屏幕上原本疯狂跳动的“找到你了”和“拒绝访问”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沉寂下去。
这种状态僵持了一小段时间。
随即,令人战栗而毛骨悚然的兽性藏匿起身影。
死死绞住猎物的触须突然散开,将原本围得密不透风的核心链接栓暴露出来。
白色的核心基因雄虫被出血染红。
那些血液顺着对方的呼吸器官、眼眶、耳廓、胸口的连接触手,甚至是皮肤在不断渗出。
“没事了,断开吧。”
低声说着,雄虫慢慢地安抚着变得迟缓起来的巢。他实在没什么力气移动,也没有力气自主撤掉链接。
从疯狗境地中清醒过来的大信息巢变得畏缩,并且因为连通了卡姆兰的模型残骸,这种表露的情绪更为清晰分明,仿佛由一个浑浑噩噩的信息处理终端,萌生出了一点近似于幼虫的思维。
跳脱,野蛮,自我欲望旺盛。
但是也很像一只本能寻求亲眷爱抚的小狗。所以它会把喜爱的对象紧紧勒入怀中、不愿放对方离去,哪怕死亡也要融为一体。
很难说格拉和巢互相之间谁影响了谁,在疯劲上来的时候雄虫说不定更甚一筹。
但最终,他们都向着一些其它的东西做出了让步。
好在短短瞬息的权限夺取,已经足够让灰翅族群和萨克帝脱离危险,也足够令处于平局甚至是劣势地位的一方逆风翻盘。
格拉“看见”他的伴侣,正如他“看见”足肢种的舰队陷入混乱、克里曼和武装种的飞船当场反杀入侵者、遥远的陷入僵持交火的亚王虫舰队瞬间将猎物撕扯出巨大的伤口。
这宇宙间的一切无所遁形,所有的影像抓取设备是他的眼睛,所有通讯线路是他的听觉接收系统,所有的成像现实设备是他的唇舌,替他去看、去听、去诉说。
他的伴侣显得有些疲惫,但并未受伤。
格拉几乎落下泪来。
他之前太过害怕,还要将这种害怕藏在深深处不被其它虫发现。
害怕萨克帝一去不回、消失在星海的某个角落、消失在阿卡夏的裂隙中。
这比有形的死亡更令他感到恐惧。
他的人类渡过了生与死的长河,才来到他的身边,却差一点再度离去。
直到看见对方,惶恐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找到你啦。”
白色的虫轻声说,他的意识有点模糊,甚至不太能觉察到自己在呢喃什么。
他拍一拍狗狗巢的触须,也想告诉惊慌失措的肖和其它雄虫不用再害怕,萨克帝和克拉克,以及克里曼和其余的灰翅种都会没事的,他们的族群成员、朋友、喜欢的虫大概率会安然无恙,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
那些凶狠的足肢种雌虫失去了打败对手的机会、无法大肆冲入灰翅的栖息地展开血腥屠杀,也无法像对待自己族群的雄虫那样将残酷的手法施加在他的同伴身上。
包围计划彻底告破,对方既没有能够将亚王虫和萨一并推落阿卡夏,也没能成功将他们永远留在地面。
差不多消耗了所有雄虫的全部努力,才将收紧的绞索割断。
不会再有任何猎网能够困住冲入天空的核心种。
他所深爱的萨克帝是风,是火焰,是不惧风浪的飞鸟,可以穿过命运与岁月,穿过群星的海洋,永不止息。
很久很久前,当对方孤身前往卡姆兰,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通讯,雄虫给出承诺——“你应该飞得很高很高,而我可以追上去”。
这个承诺终于兑现。
正如他的伴侣曾经将他放于高台之上,也曾在温柔的良夜夸奖他是一颗纯白色的、漂亮的、会恒久燃烧的恒星。
他也可以好好保护对方,保护身边所有的雄虫、保护喜欢的族群成员、保护每一位朋友。就像他们以同样的努力,不顾一切地试图保护他那样。
“抱歉,让你吓到了。”
格拉看不见自身的状况,但他看到了吓得鳞片炸开、不顾一切冲向自己的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