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高在上地、轻而易举地封死了纪秋允所有的后路。
一切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纪秋允至今都忘不了柏扬之那个玩性十足又冷漠冰凉的眼神。
……
……
那时自己是怎么强打微笑的来着?
被面无表情的秘书领进套房的时候,纪秋允只记得自己好似牵强地对他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笑得究竟有多难看。
留给他的回应是一扇缓慢关起的门。
纪秋允在原地垂着眸,只能看见地上铺着的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
他艰难地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尽力让自己僵住的脸放松一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稳住情绪,垂着眼,缓缓地转身走进去。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一步走向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居然在那时很可笑又很可怜地在心中残存着会被放过的荒唐幻想。
纪秋允只草草地抬眸看了一瞬便垂下了眼。
那位意外地年轻,也意外地俊美。少年人气质慵懒而凌厉,像是冬日里的雪。
那样的外貌气质就算是放在他所处的这个圈子里也是绝对耀眼的。
但这优越的样貌对于对方来说也仅仅是锦上添花罢了,毕竟对方之所以能如此恣肆地活着,这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能力,靠的还是自家强势的背景。
柏扬之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遍纪秋允,眼中逐渐流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他们应该和你说了吧?”
他兀自说道,语气淡然自若。
“你自己开个价吧。”
随意又自适。
纪秋允钉死在地毯上的目光猛然一顿,脑海中似乎只剩下一阵尖锐的金属轰鸣声,他一度怀疑自己耳朵要出问题。
柏扬之的语气真的平淡到好像在说今天午饭吃了什么一样轻松,可他的一字一句却将纪秋允钉死在了耻辱柱上,这种云淡风轻、居高临下的姿态,几乎就是在把纪秋允强装的低眉顺眼踩在脚下狠狠碾压过去。
纪秋允艰难地咬紧了牙关,在柏扬之看不见的角度殷红了一双眼尾,他是很少流泪的人,即使恶魔已经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恶魔本人似乎对纪秋允的反应很感兴趣,仰窝在沙发里,没什么正形地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抬眸打量着面前突然按下了暂停键的人。
纪秋允在柏扬之漫不经心仿佛在看一个物件的目光中缓缓地僵滞,感觉自己的体温与血液都在被缓慢地抽干。
见纪秋允一派默不作声装死的模样,柏扬之指尖有规律地敲了敲皮质的沙发,发出沉闷的、沙沙的的响声,好似颇有几分耐心地在等待纪秋允给他回应。
纪秋允僵直地立在原地,艰难地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会儿措辞,才缓缓张了口:“……我不是这个取向……”
他最终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般艰难地挤出几句话,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万一呢?
万一对方的一时兴起就被他打断了呢?
柏扬之敲打皮沙发的指尖忽然停顿住,有些惊讶地眯了眯眼,随后彻底来了兴致,第一次,正视了眼前这个强作镇静的漂亮的家伙。
纪秋允感受到对方死死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听到了那忽然消失了的敲打声,他在一瞬间心跳错了拍,收拢在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攥紧,瘦削的指节泛起无力的白。
柏扬之笑了一声。
那笑听起来漫不经心、玩味十足,还带了几分不加掩饰的轻蔑与讽刺。
“我只是在通知你。”
对方带着玩味的笑容,一字一句地给纪秋允宣判了死刑:“你以为我是请你来商量的?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和我没关系。”
即使他根本无罪。
当然,在后来的日子里,纪秋允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柏扬之那里,漂亮也是一种罪孽。
不过那也是后来了。
那时他只是沉默着僵在原地。
从他的视角并不能看见柏扬之的表情,他只能看见对方优雅从容的身姿与一双好看得不得了的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清瘦又不失力气,它属于极端的上位者,于是一个简单的敲打的动作也显露出身居高位的从容不迫。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完了。
在那一瞬间,唯一没有背叛他的,只剩下绝望。
而绝望也没有辜负他。
在几瞬之后就斩断了他的所有后路。
柏扬之颇为有趣地笑了一下,随后收下二郎腿款款起身,几步上前就将纪秋允大力反压到了沙发上。
没有拒绝的权利,没有挣扎的余地。
在那样的环境之下,连顺畅的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然而,人最恐惧的时刻反而是在被宣判死刑之前,那一种对于悬而未定的结局的惶惑是最骇人的,当那一柄悬在头顶的巨剑真正落下时,他反而不再那么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