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莱亚将花剪下,端正地摆在「墓碑」前。那片崭新的木牌上活灵活现地刻着一只老鼠的脸,下面还刻着一排小小的墓志铭:【它跑得很快,然后死了。】
克莱恩:“……”
他的嘴角抽了抽,为这冷笑话一般的墓志铭哭笑不得。
这只「跑得很快然后死了」的老鼠旁边的小木牌上刻的也是一只老鼠,「它没有右耳朵,然后死了」。克莱恩放眼望去,几乎所有的墓碑都是为老鼠立下的。但只有第一个,也是看起来最旧的一个不是。那上面是一只勉强能看出两只三角耳朵的奇怪动物,刻痕深而平滑,像是有什么人按照孩子画出的图案刻上去的。它的下方也刻着一行字:【利兹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利兹要领着利兹回家】
克莱恩的灵性直觉微微动了一下,看向正低头对着墓碑默哀的尤莱亚:“那一座也是老鼠的墓吗?”
“不是,是一只猫的墓。”尤莱亚慢吞吞地说。他很少与人交流,一旦对话超出那些社交书籍的指导,语速就变得很缓慢,“去年有一只猫死了,一个小人类想把它葬在墓园。因为只有葬在墓园的猫才能找到回家的路。否则就像他的妹妹一样再也找不到了。可是墓园不能埋葬猫,他就把猫埋进了我的后院。”
“小人类的猫叫利兹,他的妹妹也叫利兹。利兹知道回家的路,可是利兹还不知道。他希望利兹能找到利兹,把她一起带回家。”
“……”克莱恩凝视着小墓碑上歪歪扭扭的猫,没有说话。
“我们一起做了墓碑和墓园。小人类每个月都会来看望利兹,给它唱歌,和它说话。”尤莱亚还在自顾自地说话,“但是上个月他没有来,这个月他也没有来。小人类死了,利兹没有家了。”
“这样啊。”克莱恩答道。
难言的疲惫感从心底泛上。克莱恩在原地安静地站了片刻,忽然问道:“刚才那首挽歌,可以教我吗?”
尤莱亚点头:“好的。”
他将那首挽歌又唱了一遍,语调并没有悲伤,倒像是在认真举行某种仪式。这首诗歌很短,用的都是最简单的词汇,只有几句在来回重复。所以当他唱到第二遍的时候,克莱恩已经可以跟着小声哼唱。他的目光越过潮湿破旧的守墓人小屋,看向被林木遮掩的墓园。一排排石碑沉默地伫立着,没有人知道下方埋葬的是英雄、贵族、平民、亦或是一个死得悄无声息的孩童。
歌声停下,克莱恩收回目光,平静地道:“我需要出去一趟。”
尤莱亚歪了一下头,不知从什么地方截取了对话,代入名字后流畅背书:“克莱恩,天已经黑了,要小心躲在阴影中的强盗。不要走小路,记得早点回来。”
“……”克莱恩,“谢谢提醒。”
他转过身,没有顺着小路离开,而是向墓园走去。
——他要去跟队长告别。
以及,复仇。
3
第一缕晨光洒进窗户的时候,尤莱亚披上斗篷,拿起枯木杖,准时推开大门,进行作为守墓人的晨间巡逻。他穿过小路,取走已经干枯的花朵,拂去墓碑上的尘土,最后返回自己的小屋。
“早上好,克莱恩。”他对正在下楼的克莱恩打招呼,“昨晚睡得好吗?”
克莱恩:“……”
他捏了捏眉心,疲惫又无奈地答道:“我昨晚没有睡。”
尤莱亚呆了一下。
这个回答超出了他的背书式社交范围,令他不得不依靠自己的脑子继续进行这场对话。于是他的语速又变得慢吞吞的:“你为什么没有睡觉?”
因为我去探望了队长,因为我在家门口站了一个小时。因为我占卜到了仇人的位置,因为我在思考下一步晋升的希望是什么。因为我担心监视你的人会发现我的存在。因为你的被褥和枕头全都是潮湿的而且床板上铺的居然是稻草和花生壳,你是蘑菇吗……克莱恩无声地叹了口气:“我要离开廷根了。”
“好的。”尤莱亚点头,不问为什么也不问他要去哪里。
克莱恩不得不主动说道:“我要去费内波特。”
“好的。”尤莱亚继续点头。
克莱恩怀疑自己现在说一句「我要去闯进乔治三世的卧室偷走他养的卷毛狒狒」,尤莱亚也会社交地回他一句「好的」。他不再多说,以免显得自己心虚,转而叮嘱道:“这是秘密任务,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好的。”
第三声呆板应答落下后,见克莱恩没有其他话要说,尤莱亚开始向角落里的箱子前进,嘴里嘟哝着背诵常识:“鲁恩的金币为金镑,弗萨克的金币为金霍恩,因蒂斯的金币为费尔金,费内波特的金币为金里索,伦堡的金币为萨森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