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抓在手心里,手指攥紧又收回,阴凉凉的过道,门支呀一声,保洁进来打扫卫生,他吓得把钱装进口袋里,怕引起保洁注意,慌忙坐下吃饭,一次性筷子掰开的声音响彻空旷的楼梯间,手发抖,保洁很快出去了他却无心吃饭。
白饭上码着青椒土豆丝还有一个红烧狮子头,他原本因为一个狮子头有些高兴的心在这个瞬间跌落谷底。
他望着自己破掉的裤子,眼泪啪嗒啪嗒开始掉,滚滚落在饭里,狮子头堵喉咙,堵得他气都喘不上来,他没尝出肉味来,他只记得透不过气的感觉,这能救他于水火的一万块钱让他窒息。
他想起他曾经读过的书,“群居守口,独处守心”。
他的心守到哪儿去了呢?
他读书,他学习,他努力摆脱既有的困境,他想做老师做医生做任何一个可以带领他唯一的母亲摆脱困苦的职业,但是人生为什么总是这么无常?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可他的云呢?他的云应该是这不清不白的一万块钱吗?!
他的云应该是历经了努力,付出了汗水得来的,他无力改变生命赋予他的苦难,他亦无力抗衡这些苦难,苦难可以带走他的前途,他的尊严,但苦难最不应该带不走的是他最后的,唯一的一点体面。
他把钱还了回去,那对夫妻的感谢令他无地自容,他躲在医院的厕所隔里崩溃大哭,越哭声音越大,他才十五岁!他才十五岁……
他原本应该拿着学校的奖学金去读最好的高中,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神明,在他站在医院后巷听人家说卖一个肾也可以活的时候他母亲过世了。
他有一瞬间的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悲从中来,他母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逢年过节有人相对的归属,但他母亲一过世他便彻底成为浮萍,我根无属,没有归处。
医院的八卦总是跑得很快,有人说他就是个后厨帮忙的,但也有人说他是政府出钱资助的好学生原本要上最好的高中的,就是让他这喝酒的妈祸害了。
“是吗?那多可惜啊。”
“我也是听人讲的。”
后来再也没人在这里看见过他。
李程秀想,感情需要的谎言应该是不让对方为无可挽回的旧事日日愧疚,他现在喜欢邵群只是因为喜欢,他希望邵群也是。
邵群才是真的不傻,他知道李程秀没跟他说实话,李程秀不可能再去那间小公寓,他以前要把李程秀养在外头,自己正常结婚,李程秀直接拎着包就走了,招呼都没打一声,他只是看着温柔,其实骨头硬的很。
李程秀望着邵群,“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我在想你要是想打我,我可以躺着不动让你打。”
“我打你干什么呀?”
“就是觉得自己以前很混蛋,要是不遇见我你就不会有之后的那些事。”
李程秀脚踢着茶杯的剑麻球,“其实我想过,就算没有遇见你,我妈也不会让我好过的,她以前就问过我为什么政府捐助的钱不能直接交给她,而且我也不想往回看,往回看也不能让现在过得更好。”
“你没幻想过如果没有遇见我会怎么样吗?”
下午的书房很安静,李程秀问,“那你觉得要是没有你会怎么样?”
邵群其实没想过,他唯一幻想过的其实是如果年少的自己不混蛋,最好能回到过去告诉十几岁的自己,你将来会爱这个人爱到捅自己,不过李程秀问了,他就顺着他的话说,“你肯定会上一个好高中,再读一个好大学,然后考研出国,又遇见我!”
李程秀笑出声,“为什么一定要遇见你。”
“因为我们天生一对。”
“那我要是那时候遇见你,你肯定还是个到处玩的。”
邵群偏头认真地道歉,他比李程秀更加在意那段过往,因为李程秀或许释怀了,他却终生要被那段过往折磨,每一次李程秀跟他生气他都怕他想起过去的事,怕一系列的情绪牵引出离开他的想法。
李程秀轻轻抱住他的腰,“我不在意过去的事了,现在有你和正正,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我让你一辈子都这么开心。”
“那你也不要提过去的事了,我丢掉的学业你已经帮我捡回来了。”
邵群突然搂着他的腰,抱他放到大腿上胯坐着,面对面说,“是你自己捡回来的,是你自己早起晚睡,做题背书捡回来的。”
李程秀抱着他的脖子,“那我谢谢你没跟我捣乱。”
他本来以为他复习邵群一定会不停“打扰”他,结果没有。
“我有那么不懂事吗?”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