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立派的臣子,他们本来不需要或不屑于站队,结果见到皇帝这般荒唐作派,难免也会对皇帝的能力感到怀疑。
对于细玉一派,宫宴夜莫名其妙死掉的那人,宣告着皇帝对他们展开了围剿——原本想安安稳稳熬个十几二十年,等太子继位的望族们,如今发现情形骤变不同以往,一时人人自危。
谁能想到皇帝下手这么狠辣!竟然不仅仅是贬斥,活生生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皇帝不是仁善之君,他们不是不清楚,可谁也没想到,爱惜名声的皇帝,这回连装都不装了。
难道是……皇帝是和王爷李元阙达成了什么平衡,现在想一脚把朝中的助力、心照不宣的盟友踢开了?
这听起来难以置信,但除非如此,否则无法解释皇帝突如其来的发难,毫无预兆地拿细玉一派的人开刀。
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中兴府城中武器库的掌管者,皇帝杀了人后,换上了白兆丰。
谁不知白家两代君臣,都是皇帝的心腹?那是绝无可能策反到后族一派的。
毕竟这几年的相安无事,是因为朝前有太子,后宫有皇后,皇帝与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前线的李元阙。
且细玉派系帮助皇帝抗衡李元阙,出了大力气,这才换来的君臣和美,皇帝立了细玉皇后的孩子为太子,便是回报和表态,细玉一派心知肚明。
可是这一场宫宴,李元阙毫发无伤的离开,害死了一个他们潜藏已久的人——这场不明不白的意外,将西夏原本勉力维系的三方平衡,彻底搅乱。
光渡是屈指可数的知情者,但他不发一言。
他不会推动细玉氏与皇帝澄清误会,更不会促使他们双方重归就好,他只会让他们更加离心。
这才是刚开始,而这潭水要越乱越好,乱中才能诞生新的秩序,而这双方联手压制的李元阙,才能闯出一条新的路。
见到皇帝后,皇帝的第一句话,光渡就知道来者不善。
“昨夜,你与细玉尚书在宋氏酒楼,闭门屏退左右,密谈了一个时辰。”皇帝坐在高位,远远地看着光渡行礼,“孤这位国丈,和你相谈甚欢?”
皇帝不可能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光渡不担心这个,地方是他挑的,妹妹的酒楼安全无虞,原本寸步不离的暗卫,是光渡命令守在外面,然后细玉尚书手下亲自架开的,保证皇帝的人一句话都别想听到。
“谈是谈了,但远远算不上欢。”光渡面上如常,毫无躲闪,“毕竟同朝为官,都是为陛下做事,细玉尚书乃三朝老臣,长者有请,臣总不能一次都不从。”
光渡言语自如,看不出心虚惊慌的神色,皇帝疑心消退,光渡说的合情合理,更何况细玉尚书每日朝上都会和光渡碰面,总也不能不叫他们完全不接触。
可看光渡如今坦荡大方的态度,皇帝反而觉得细玉尚书无论打的是什么算盘,都要无功而返。
这个人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孤臣,更何况,还和自己是同心同行,情分自与他人不同。
“下次,得让暗卫寸步不离的保护你才行,不能再出岔子,让贼人钻了空子。”皇帝神色和缓了许多,柔声关心,“这几日,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光渡:“总不能耽误陛下的事,陛下,臣工部有折……”
他把话题岔到公务上去了。
……
李元阙离开中兴府的第十天,从遥远的另一边土地上,蒙古西征花剌子模的战况,依次传回这片土地。
蒙古失利于八鲁湾之战,成吉思汗带兵亲征花剌子模的王子札兰丁(1),如今蒙古兵分两路,还有一路留在中原的土地上抗击金国,此时蒙古与西夏交恶,再起一路兵戈,并不是明智之举。
是以蒙古同意了西夏此次延期贡相的请求。
但可汗要求,西夏继续协助抗击金兵。
消息传回西夏朝内,光渡站在朝廷之上,冷眼看着人们争论不休。
当成吉思汗打完花刺子模后,当他率领大军返回蒙古后,他会放过西夏吗?
人们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猛虎愿意与窝边的兔子做朋友,光渡并不准备规劝,他叫不醒这些人的美梦。
夏国连年荒灾,本就精打细算紧着用的朝廷余银,在被蒙古收缴过大部分后,剩下的每一点,都要在朝上吵上几架,掰碎了分成几瓣用。
但如今,要增加军费的奏请,无论是中立派、细玉派还是皇帝派的臣子,都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反对的大概只有亲蒙一派。
他们虔诚地相信成吉思汗会信守盟约,不会对西夏这个昔日盟友动手,而那份将西夏敲骨吸髓的朝贡之约,则被他们视作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