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早就叫人等着,光渡一出来,便一路畅通无阻的入宫觐见。
若是按照以往做派,皇帝会直接来他的宅邸,可如今皇帝极有戒心,进出都是大批人手明暗保护着,更是不轻易离开他的皇宫,即使是光渡这种宠臣,入宫都要被严格检查过。
也不知道李元阙那夜亲自去看,有没有看出别的办法。
光渡整整三日未曾进食用水,匆匆来到太极宫,只抽空抿了一口乌图递上来的热茶。
茶中泡着参片,光渡两夜未睡,却有时常打坐,虽未进食,但精神也还尚好。
入殿后,光渡正欲叩拜,却被皇帝一把拖住了双臂,“快、快说说结果,你看到了什么?”
光渡却挣脱皇帝,退后一步,行了大礼。
他将问卜所得之数尽告知于皇帝,于这种事上,光渡不会更改和隐瞒。
更因为此次的结果,完全不需要他这样做。
“陛下,蒙古必会撕毁盟约,反噬西夏。”
皇帝脸上的急切,慢慢转为木然和困顿。
“但与蒙古此战,避无可避,蒙古早有南下攻克贺兰山之意,且一直在等待时机。”光渡声音平静而略显虚弱,“既有陛下使臣观星、卜筮、解象,那臣不敢不尽忠竭力,知无不言,陛下。”
“……即使你不说,孤也知道必是如此,只是孤以前,总想着还有时间,先稳住成吉思汗,等把西夏内里的叛乱消了,朝中上下齐聚一心,这才有余力去应对蒙古。”
光渡揣度着皇帝的意思:“安内而后达外安,陛下洞察深远。”
皇帝看上去疲惫极了,“那依你之见,我夏国之运……”
光渡没有抬头,却字字有力,“臣所效奉之君主,必有死胜之策,战局转时自有天裁。”
皇帝后退几步,缓缓坐到了椅子上,连声道:“好……好!”
他没有叫光渡起身,“既如此,待王爷班师回朝,孤该亲自去迎,方显得出孤对军将的器重之心。”
再过几个时辰,李元阙就该到中兴府了。
皇帝知道,边境若无李元阙,蒙古对西夏之态,将更加无所顾忌。
但光渡也知道,即使皇帝心知此事,也不会停下心中的猜忌。
皇帝大步向外走去,走到殿门处,却回头看了光渡,眼神不由一暗,“你操劳多日,便不必费神同去了,乌图叫人好生伺候着,今日你便歇在宫中。”
第103章
光渡留在了太极宫,宫门深深,连外面的声音也不容易传进来,皇帝虽然不在这里,但也无人敢前来打扰他。
他翻开这三日各地堆积的工部批文,面上很平静,下笔也很稳。
李元阙进宫一事,西夏朝廷内外,不知有多少眼睛正死死盯着,人们在想,在猜——皇帝会不会借此机会设鸿门宴,今夜之后,李元阙是直接揭竿而起,还是棋差一招人头落地?
如今西夏危困,内有狼,外有虎,可无论是诱狼扑虎,还是驱虎吞狼,对于西夏来说,都只有两败俱伤。
但蒙古和金国,在期待截然相反的结果。
而这许多人无比关注的动向,光渡心中却早已有了定论——以他对皇帝心思的了解,他今日进宫的规劝,今夜宫宴后,他可以肯定,李元阙会活着离开。
这个时间点,皇帝不敢动李元阙,他怕今天李元阙死在宫里,明日蒙古就能撕毁盟约,直接打过来,更怕金国撕裂前线,长驱直入,他这皇帝便是破国之君,覆朝罪人。
但皇帝对于李元阙进宫,也决不会毫无反应。
光渡也在想他会怎样出手,丝毫没有掉以轻心,毕竟虚陇死后,他许多见不得人的手段,都到了皇帝的那里,虽然皇帝不对光渡用,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对别人用,这始终是个隐患。
乌图随侍皇帝身边,这便相当于光渡在皇帝身边放了一双耳朵,这便是宫中有自己耳目的好处了,他可以最及时的了解情况,能规避许多对他不利的事项。
今日皇帝将他放在皇宫,不让他出宫,不让他进前朝,不许他参加宴席。
皇帝仍然不欲他与李元阙相见。
挑拨是非的虚陇已经长埋于黄土下,可皇帝至今仍然如临大敌。
光渡仔细将记忆中全部的细节又捋了两遍,他确定皇帝手中不掌握任何绝对性证据,却依然对于他接触李元阙一事,近乎于本能般的防备着。
他想,自己对待皇帝的态度敷衍,皇帝未必不明白。
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现在,光渡也在抢时间。
未时。
他听到李元阙已至城门,兵士驻扎于城外,只身入城。
他几乎能想象到西风军立于城前,一言不发,目睹着主帅入城的安静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