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渡听得出来,皇帝这是在点他,他工部今年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别做。
各地都再要钱,每封折子都喊急,本就难以分辨孰轻孰重,而皇帝向来多疑,索性直接全当夸大其词,通通不处理了。
光渡心里知道,他工部疏散汛期的水渠的筹款,若是往后放一放,秋冬怕是就直接要拨赈灾款了。
不过光渡惯会体贴上意,皇上不想听,他便不说了。
见光渡如此知情识趣,皇帝也柔和了神色,语气亲近了许多,“几个月,就清瘦了这许多,孤都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说会话。”
“昨日见到你,孤甚是喜悦,结果竟然忘了一件要紧事,半夜里猛然想起,心中记挂着,连后半宿都没睡好。”
皇帝神色是货真价实的担忧,“虚陇当年给你下的毒,这几个月的解药,是不是还没吃过?孤昨晚半夜让人赶制,刚刚做好,给你送了过来。”
光渡看着锦盒中的那丸解药,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几番阴差阳错,如今这丸药,已经不再是悬在他头上的刀了。
但真相显然不需要让皇帝知道。
“孤一直替你记着,算算日子,离你服药的日子已经过了几日,万幸你这次还没什么反应?那宜早不宜迟,这丸药就在这里服下吧,太医就等候在外面,若有不适,可以立刻宣进。”
光渡早就不需要再吃这东西了。
光渡找了个借口,“臣之前受伤时,灌了不少苦药,这几日虽是预期发作之日,臣却丝毫没有之前的症状……或许因为这次重伤后,情况有变也未可知?不如陛下将药赐予臣,臣贴身携带,等到明确发作时再服用,这样更稳妥些。”
皇帝没说什么,他的笑容有细微的变化,却依然是和蔼的看着光渡。
光渡明白,这次他能混过去,因为三个月后总还有下一颗药。
为什么这一次,皇帝执着于亲眼看着他服用?
光渡想了一下,皇帝对他失踪这段时间的怀疑,原来都藏在心中了。
而且……皇帝如今无人可选,可能是在考虑给他更多的权力了。
光渡无根无萍,是皇帝一手提上来的宠臣,他如今拥有的一切,来源于皇帝对他的宠爱,在皇帝心中,他不可能半路成为李元阙的人。
李元阙成势汹汹,皇帝怎可不着重防范?
既要用人,又要防止重用之人自成一势,那不如在光渡尚未坐大之前,提前准备一手,用以制衡。
将光渡的命、将光渡的一切都握在自己手心,这很符合皇帝的喜好。
虽然虚陇下毒一事,开始时并非皇帝所愿,但如今虚陇已死,局势大变,皇帝这一层钳制也用得颇为顺手。
皇帝不知道,这份牵制早已过时。
光渡拖延一两次就够,他要做的事情,本就不能拖久,久则泄密。
光渡很快转移了话题,只将自己养伤时,那些“山野闲趣”讲给皇帝听,皇帝对他十分怜惜,又赏赐了许多药材补品,叫人送到光渡府邸,给光渡仔细将养身体。
临走时,皇帝又提起了一件事,“如今你身边,都没有一个人能保护你,这样太过危险,今时不比往日,以后中兴府的局势,只会更加严峻。”
光渡进宫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皇宫里的人手。
自从李元阙去向未知后,这座太极宫本就严密的守备愈发森严,侍卫增加了一倍不止,很难有可乘之机。
看来皇帝深深忌惮着这位武艺超绝、又神出鬼没的堂弟。
皇帝态度很坚决,“这个张四如此失职,竟然连你都保护不好,以前看他是个谨慎的,没想到如此懈懒!此人不用也罢,等孤这两日挑个好的,再指给你。”
这次光渡回到中兴府,身边没有张四,算是难得的清闲,但光渡也清楚,这并不会长久。
如果他身边一定要有人跟,他情愿是张四。
这虽不是长远之计,但在这种关头,在他坐卧起居的地方换上完全不受控制的人,即使是怀柔和收买,也需要时间。
他如今最不敢赌的,就是时间。
至少张四,还有一定可以让他操作的余地。
斟酌片刻,光渡开口道:“虽然张四能力平庸,但经此一事,他必然也该有所长进,何况,他对陛下的忠心确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这句话之后,皇帝神色却莫名道:“对孤的衷心?”
皇帝轻笑一声,“你果然为他求情。”
……
皇帝结束召见后,是乌图送光渡出去的。
太极宫长阶慢慢,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冷冷淡淡,毫无交谈。
乌图靠近两步,圆圆的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光渡大人,唉,大人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