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入木身的声音很轻,可是在光渡眼中却很慢。
李元阙连外袄都没有穿,他里面这一身衣裤沿着身形勾勒,于是更能看出肌肉动作,他的每一个动静,都变得清晰了然。
此消彼长,刚猛无缺,却也暗藏柔中,是为至势。
光渡喃喃道:“……厉害。”
李元阙近乎于无声地抬起了那把刀。
他望了一眼光渡的方向,片刻后,他在雪中蹲下,摸索到一块刚刚光渡劈开的断木,没有多说什么,“回去吧。”
光渡回过神,将李元阙牵回了洞穴,自去收拾劈砍了柴火。
他小心地接过斩-马-刀,将之放在洞穴中与李元阙不远的地方,而这些新砍伐的木材,足够他们重新将火堆烧旺。
光渡用匕首一边收拾着之前的羊,一边状似无意地提了起来,“殿下,我从来都没对你说过我的名字,可你怎么知道,我名沛泽?”
这个问题出口后,洞穴一时有些安静。
外面的风呼啸,可是这一隅背风的角落却是安安稳稳的,火堆中木柴燃烧的声响,羊腿受热后滋滋冒油的轻响,逐渐肆虐的油脂香气,都没有办法装点这片沉默。
“我如果说……”李元阙抬起眼,幽深的目光带了一点戏谑,“这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呢?”
光渡第一个反应便是:“绝无可能!”
他定了定神,解释道:“我记性很好,我没说过,便一定是没说过。”
李元阙却反问他:“你是不是很少生病?”
虽然这个问题看上去毫无关系,光渡还是配合地回答道:“是,我自幼习武,身体强健。”
李元阙:“你不容易生病,所以有些事情,你大概也没机会知道。”
说到这里,李元阙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你发烧的时候……会变得有问必答。”
光渡不敢置信地看向李元阙。
一阵惶恐漫上光渡心头。
他高热时能做什么?都做了什么?
李元阙仿佛能看到光渡此时困惑惊疑,他又别过脸,但侧脸看得出笑意,声音也听得出愉悦,“我没多问,就问了问你的年纪和名字,你会挺多种方言,确实多才多艺。”
光渡:“……”
光渡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从脖颈到耳垂,他一生少有如此羞窘的时刻,皮肤也因为这层红色,在温暖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晶莹滑润。
万幸……万幸李元阙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也不会知道他此时的狼狈。
光渡从没生过重病,也不知道自己病中会是什么表现,看着李元阙如此言之凿凿,他心中也不再那么确信。
若他真病中胡言乱语,他说过什么,就必须摸底。
光渡试探道:“……我发烧的时候,还说了什么?殿下?”
李元阙:“想知道吗?”
“想知道的话,别叫我殿下了。”李元阙声音含笑,“我军中的兄弟也没人叫我殿下,你这么叫我,我怪不适应的,不如你叫我一声元哥,我比你年长,本就当得了你大哥……不许叫殿下,我就告诉你。”
光渡强撑着:“你是不是在诈我?我先验验货,钱货两清,再看情况。”
通过交谈,光渡很快发现李元阙没骗他,李元阙确实知道一些他绝对没有提起过的底细。
包括他熟练掌握金文、蒙文,家中有一个妹妹,以及爹娘的情况……
李元阙一连点了几个大城镇,这都是与金、蒙、辽接壤的地段,光渡逐渐相信自己病中兜了不少底细,李元阙竟然连他出身都猜的差不多,“所以,沛泽,你是哪里的人?”
光渡叹了口气,承认道:“我是西凉府生人,家父是行商,因为家中生意的缘故,我从小便接触过许多异邦人,也会说不少方言。”
想到西凉府,光渡眉眼那消失了几个月的少年意气与活力,又逐渐沉了下去。
从他被西凉府通缉起,光渡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这片故土了,也不知道好友与妹妹遭遇如何,只希望他们不曾经历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
“不过,你从小学武这件事不用说,我自己也摸得出来。”
李元阙双手在空中比出了光渡的身形,肩宽腰身,几乎分毫不差,“当时帮你换被冷汗浸湿的衣服时,我就发现,你这个肌肉筋骨,绝对是从小就学武的,很难得。”
不过李元阙的话锋,却在变转,“所以,当你决定动手的时候,寻常人是根本打不过你的。”
“你武艺如此娴熟,杀敌却足够果断,动手后情绪也安静稳定,可见不是第一回如此动手。”
李元阙清醒地点出自他们相遇以来的经历,“有人在追杀你,你惹上了事,是什么?惹上了什么人寻仇,还是身上背着官府通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