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倚靠在他肩膀上的人已经烧成这个样子,体温总不能作假。
李元阙叹了口气。
可他如今一个瞎子,还要帮人治病,这可真是……尽人事,剩下的只能听天命了。
李元阙陆续叫了几声宋兄弟,可是光渡始终没有回应过他。
双眼失明的李元阙,只得摸索着将光渡的身体摆正,然后斜斜靠在石壁上,才将自己身体解放出来。
高烧中的人畏寒,光渡本能贪恋着李元阙身上火炉一样的热和暖,李元阙正摸着地面要站起来,那边滑倒的人,又循着热源靠了回去。
李元阙僵持了一会,还是把人放到洞壁上,但很快他就发现,发烧的人需要补充水分,这成为了一个新的难题。
他走了几步,勉强摸到了昨夜的锅,感受着风声的冷风,顺利找到洞穴,并在外面摸到了雪,用器皿盛满雪后,再摸着洞穴石壁走回来,将锅放在火堆附近的位置。
火堆他也看不见,自然也无从得知柴火快要燃尽了,但当他发现雪半天不曾融化时,只好提着刀,自己摸索着出去一趟。
雪后崎岖的山石堆积,这里连可供人行走的路都没有,仿佛有天庇佑,李元阙没有摔倒,更没有失足滑下山崖,也没有遭遇野兽,甚至成功带回了附近的树木干枝。
洞穴的温度重新暖了起来。
雪水融化,李元阙好歹给人喂了水进去,他想了想,又拿出了贴身带着刀药。
李元阙身上带的药,对风寒之症毫无疗效,但是提气护心,能保住心脉之气的药,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李元阙从怀中摸索出药囊,从里面倒出了一颗药丸,握在手心。
他摸索着,手掌第一下碰到的是光渡的头顶,他又向下扶着脖颈,试图让这个昏迷的人服下药,
所触碰之处,都有着异常的热度,李元阙终于摸到了嘴唇,那处嘴唇因高烧又干又烫。
李元阙掰开了他的唇,将那枚药放入了光渡的口中,捂着光渡的唇等了一会,确定他没有吐出来,那么那药丸,就合着水在他口中化了。
李元阙的指尖,放在身侧捻了捻,借此摆脱那寒湿却灼热的触感。
怀里这人的年纪,似乎比他预想中还小。
之前李元阙不曾与光渡过多交谈,听起来声音也是哑的,李元阙一直不确定他的年纪,到此时才有了一点猜测的轮廓。
如此年纪,却如此行事,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又因何沦落至此?
这少年烧得糊涂了,有时喊疼,有时喊冷,后来喊冷更多。
李元阙起了惜才之心,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盖到了少年身上。
他此时能做的也不多,只好用披风仔细包裹住光渡的身体,连每个角都能给光渡掖好,希望自己这个瞎子,不会让他着凉,加重病情。
不知过了多久,洞穴里呼吸的声音,愈发急促。
李元阙伸手摸了摸,发现了不对。
光渡全身的衣服都已被冷汗湿透,这样的衣服贴在身上,少年只会病得更严重。
李元阙深深吸了口气。
他一个瞎子,只能凭借触感弄下来光渡的衣服,摸索着放在火边烤干,并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光渡身上。
可李元阙毕竟什么都看不见。
直到烧得迷糊的光渡小声说:“别烧。”
李元阙愣了一下,他放开了一直握在手里的刀,顺着刚刚记忆中火边的位置,摸了过去。
等火舌吞上皮肉,他才从火中拎出半燃的衣服,拍打灭火。
……他烧坏了别人的东西。
自从双眼看不见后,许多简单的事情,他都自己做不得了,宛若一个废人。
李元阙怔然许久,抿紧了唇。
这一夜很漫长,李元阙既然在守夜,就将光渡挪到了自己腿上,光渡已经烧得有些失去意识,嘴里断断续续嘟囔着破碎的句子。
李元阙认真分辨了一会,这个少年的话里,掺杂着蒙文、金文和标准的中原汉话,这少年掌握不止一种语言。
李元阙心中,也对他的出身地有了些猜测——看来这位小兄弟,家应该在边境城池,才能学会这么地道的各地方言。
但不像是书生,读书人没几个像他这般武艺精湛。
更别说年纪小小,用弓就如此很娴熟,杀人时毫不犹豫,比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还要稳准和冷漠。
但在这一连串的胡言乱语中,李元阙仔细听了一会,勉强分认出了一句汉话。
“别烧衣服,里面有,如意结。”
李元阙被火烧过的那只手正埋在雪里镇凉,此时抽出来甩了甩上面的水,问道:“什么结?”
“……如意结。”
李元阙顿了一下,立刻去找刚刚被烧的那件衣服中的如意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