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容清癯,眉宇间透出淡淡的书卷气,比起威慑江湖的离火宫副宫主,他更像是一位读书人。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穿过众人,朝着容欺的方向望来。
容欺低下了头。
薛玉一直盯着许厌,见他望过来,便抬高手,隔空拱手行了一礼,还咧开嘴冲许厌笑笑。
许厌面色淡淡,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薛玉:“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厌。”
容欺低声道:“我半个时辰后回来。”
薛玉面色一肃:“小心些。”
简单交待几句后,容欺便趁着大典未开始,悄然离开了人群。他顶着张松的面孔,随便寻了个取贺礼的由头,就骗过了主殿附近的看守。
今日大典,邹玉川和诸高手必然会去主殿,而这正适合他去打探消息。
——他要摸清“方元磬”的底细。
绕开主殿后,其余地方亦有暗哨。
作为离火宫右使,容欺对此再熟悉不过,他运起轻功,几乎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后山禁地。
后山并非特指某座山,而是离火宫背面的一处借山势修建的区域,这也是邹玉川往常的闭关习武之所——此刻,这里成了武林盟方元磬的收押之所。
容欺曾进去过几次,是以并不陌生。
他一路往里走去,来到后山深处的庭院中。奇怪的是,庭院里没有半个看守的人影。
难道已经提前转移了?
容欺略一思索,继续朝里走去,而后站定在门口,聚掌拍去——
大门一下被破开,露出正中间一处巨大的铁笼。
铁笼之中,一人披头散发,铁链缠身,被缚在中间的架上。他低垂着脑袋,白色的里衣大半被血水浸透,乍一看竟不知生死。
容欺缓缓接近,心中戒备到了极点。
“方元磬?”他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那血人似有所感,慢慢抬起了头:“呜呜!”
竟是个哑巴。
容欺眯起眼,仔细辨认。他虽没见过方元磬,但先前远赴东海寻找前,邹玉川也曾给他们一副画像。眼前之人,除却脸上的血污外,竟真和画像上长得一模一样!
可这怎么可能?
容欺取出刺鳞,一下割断笼外的铁锁,冲过去捏起那人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番。
像,实在是太像了。
不仅像画中人,眉眼间也像方敛兄妹。
容欺不信邪地掐住了脸,指腹缓缓摩挲着那人脸上的皮肤,很快,他嘴角轻轻勾起,眼底浮现出了悟之色。
——原来如此。
“砰——”
身后的大门突然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容欺旋身看去,发现笼外忽然垂下几道白绫,每根白绫之上都有女子身影随之袅袅而落。
他急忙捂住口鼻,屏息静气。
下一刻,女子们轻拂白纱袖袍,转瞬间洒出无数细粉药屑。
“反应倒是挺快。”阴影处,有一道低低的男声传出。
容欺不必去看,心中已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沈弃。”
沈弃笑意盈盈,手中漫不经心地摇着一柄金丝勾边的纸扇,一如往常的做派。
——只是脸上却覆着一块银白色的面具。
容欺来不及细想,就听沈弃道:“让我猜猜……能够避过我离火宫诸多眼线,神不知鬼不觉找到这里的,必然不是无名小辈。”
隔着铁笼,沈弃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起来,露出的半张脸上满是兴味盎然。
“莫非你就是四方剑方敛?”
容欺:“……”
沈弃:“身段倒是不错,就是不知相貌如何了。”
话音刚落,纸扇脱手而出,须臾间穿过铁笼缝隙朝着容欺袭来。
容欺轻身闪开,扇风擦肩掠过,将身后的白绫布一分为二。他冷笑一声,手中长剑抽出,一剑搭在了“方元磬”的脖间。
“沈弃,你这么大张旗鼓,就为了守住一个冒牌货?”
沈弃手中摇扇的手一顿,脸上笑意褪去:“你不是方敛。”
容欺道,“亏你还是离火宫左使,竟连这点伎俩都识不破。殿上之人马上就要靠着这个冒牌货,获得继位宫主的资格。而你却要在这儿与我纠缠下去?”
沈弃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说道:“我师父亲自查验,阖宫上下都知道,许厌自东海带回的人,就是方元磬。”
容欺皱眉:“蠢货,你就半点不曾怀疑吗?”
沈弃:“怀疑?怀疑师父看错了,还是怀疑《天元册》有假?”
容欺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他手腕轻转,挑开了“方元磬”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那又如何?”沈弃笑了笑,“他就是方元磬。”
容欺:“……”
沈弃走入了铁笼之中,弯腰捡起那张人皮面具,吹了吹沾染的尘土,又小心翼翼地想要重新给人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