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气味散去了,但是当时所见的场景,仍旧清晰的印在薛庭笙脑海之中。
她还是第一次见人族孕妇产子,人族生产的过程,有着完全超乎薛庭笙预料的惨烈。
她在那些人嘴里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词:难产。
以前只在人间只言片语里知道有‘一尸两命’这个概念,但知道这个概念,和亲眼所见,完全是两回事。
按理说,薛庭笙从小在那种环境里长大,也见过许多惨烈血腥的场面。但即使如此——即使已经司空见惯——她却仍旧觉得,产房里那一幕相当的触目惊心。
相比之下,妖族产子则大部分要便利得多,所以很容易生出死胎就是了。
沈南皎也是人。
他如果生孩子的话,会不会也像那个孕妇一样危险?
听说人族和妖族不同,妖族是修为越高,诞育下死胎的概率就越高。
而人族是修为越高,怀孕的几率就越低。
薛庭笙脑海中又浮现出孕妇奄奄一息的脸,毫无神采的眼眸。
粘稠的血腥味像是某种死亡的预告,牢不可分的缠绕在孕妇身上。然而她的丈夫丝毫不关心这些,听着她濒死的惨叫声,还能泰然自若的坐在外面下棋。
她都快死了。
她丈夫还在质问明月明为什么没有保住孩子。
薛庭笙代入了一下场景,想象如果是沈南皎快要死了——
她慕然停下脚步,眉头不自觉皱起,心脏狠狠跳了一下。那一下跳得比平时还要重,撞得薛庭笙胸腔里闷闷的痛。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快速回到自己暂住的院子里,但是却没有回自己房间。
薛庭笙走到沈南皎房门前——他屋子里还亮着灯,薛庭笙不太礼貌的将房门直接推开。
沈南皎窝在铺了软被子的躺椅上,手里卷着一本书页泛黄,看起来就很古老的书,看得眉头紧皱。
薛庭笙一进来,他立刻飞快的将书藏进怀里,有点心虚的抬起头看向薛庭笙。
不等薛庭笙说话,很心虚的沈南皎先发制人:“我吃过药了!”
薛庭笙沉默片刻,开口:“我没想问你这个。”
沈南皎:“……”
薛庭笙反手把门关上,走过去摸了摸沈南皎的额头。
他的额头还是温温热热的,但是已经不像下午那会儿烧得烫手了。而且听他刚才说话,中气十足的模样,看起来脑子也完全清醒了。
薛庭笙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轻的松了口气。
而沈南皎因为心虚,所以对薛庭笙手贴过来试温度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反应,乖乖的随便她贴。
只是在薛庭笙手腕凑近时,沈南皎闻到她衣袖上沾带的,淡淡的血腥气。
好像不只是单纯的血腥气,还掺杂有一些其他的味道。
沈南皎闻出来了,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所以感觉有点迷惑。
但是薛庭笙已经很快的把手收回去了,所以那点气味也很快的飘散在空气中。
她从芥子囊中取出一罐椰子糖,放到桌上。
椰子糖是用玻璃罐装的,旁边烛火倒映在半透明的玻璃罐上,晕开小片落日余晖烧在云层边缘的颜色。
沈南皎眼角余光瞥着那个玻璃罐子,看见薛庭笙模糊的影子拓在上面。
薛庭笙:“给你,下次吃药之后,可以吃一颗。”
沈南皎怔怔,回过神来,“你下午出去……去给我买这个了?”
薛庭笙颔首。
沈南皎抿了抿唇,手指卷着自己的袖口。
他表面上还维持着一点平静,但是心里已经开始刮暴风雨——不只是愧疚了,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
沈南皎以前只是想和薛庭笙两不相欠,所以每次薛庭笙为那个不存在的‘孩子’做点什么,沈南皎就会难以自抑的感到愧疚。
但是现在。
现在沈南皎除了愧疚之外,还很恐慌。
薛庭笙越是重视那个不存在的孩子,沈南皎就越是恐慌。
他太了解薛庭笙,薛庭笙是那种一定要有回报才会去付出的人——当然了,沈南皎知道这种性格和‘好人’二字沾不上边,更是和‘善良明亮’这类形容词毫无关系。
可他有什么办法!
他就是莫名其妙的喜欢上薛庭笙了。
想到薛庭笙会死,沈南皎脑子里都空白了,哭得比他亲爹死了还严重。
再想到薛庭笙如果知道了真相,知道那个孩子根本是不存在的孩子——她一怒之下杀了自己反而是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