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63)

不管东方还是西方,冬天大概都是需要温暖、热闹、和家人团聚的时候。

不知道奶奶现在怎么样了呢?

陈绵绵偏着头想。

是不是还在眯着眼织毛衣,一边听着老旧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国产剧的声音,一边戴着老花镜,慢悠悠地踩着缝纫机。

有没有好好吃饭?

是不是一个人在家,就草草了事?

有没有按时吃药?

是不是还是摆摆手,说都是小问题?

她此刻有点想她。

想念老人轻声的碎碎念,织得厚厚的毛衣和围巾,热腾腾的晚饭,还有她温暖的臂弯。

可是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奶奶大概已经睡下了。

陈绵绵下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吸了吸鼻子,垂眼,幅度极小地用脸颊蹭了蹭围巾。

粗糙,厚实的质感。

磨蹭在脸颊上时,有分明柔软的颗粒感。

不同于城市橱窗里明码标价的,真丝、绸缎,或是别的什么材质的昂贵物品,这才是属于她的,家的质感。

又吸了吸鼻子,陈绵绵盯着手机屏幕拨号页上“奶奶”两个字,看了许久,最后等到手机自动熄屏,黑色的屏幕上映出城市的霓虹灯影,她才极缓、极缓地收起手机。

她缓慢地将手机装进兜里,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天桥的另一头走。

霓虹灯闪烁,路灯明亮,行人或挽手驻足,或行色匆匆。

她一个人穿行在声色犬马的世界里,像一出画面繁华,声音却无的哑剧。

步伐将要转弯,迈向天桥尽头的楼梯时,手机在外套包里震动起来。

陈绵绵一顿,摸出手机来看。

那个时候,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名称,还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只是略带诧异和欣喜,甚至有些天真执妄地相信,原来想念有声音。

原来隔着遥遥山水的两个人,心灵也是相通的。

她这样想。

因为她欣喜,因为她抱有期待,所以接通电话后,听到对面并不属于奶奶的声音,听到慌乱嘈杂的背景音时,巨大的梦碎得更加清晰和具体。

仿佛她一个人站在巨大的舞台上,头顶水晶灯顷刻之间分崩离析,碎片一点一点扎进她身体里。

隔壁家婶婶的声音忽远忽近,明明只是隔着一个听筒,声音却变得像蒙在一层鼓面里那样,难以听清。

近半分钟的沉默和怔愣后,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重复问道,“什么?”

向来精明干练的婶婶难得沉默地叹了口气,轻声重复道,“绵绵……”

“奶奶走了。”

后续她再讲说奶奶走时其实很安详,躺在床上,没有病痛,也没有折磨;讲说奶奶给她留的东西都放在衣柜里的抽屉里,存折密码她应该都知道;还沉默良久,讲说,人到了年纪,死亡是必经的路,也是每个人的终点,劝她不要太伤心,要节哀。

陈绵绵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她很难描述那一刻的状态,你要说活着吗?是的。在听吗?是的。

她可以清晰地听见对面的每一句话,听见天桥下汽车的鸣笛声,甚至听见远处烟火绽放和人们的欢呼声,但这些通通都没有进入大脑。

沉默地漂浮在耳边。

像流动的水,像风。

那些热闹的声响只是经过她。

她呼吸急促,指尖颤抖着点下交通软件,查看最近的航班和高铁。

指尖颤抖得太厉害,屡屡错点,层出不穷的页面频繁闪烁,急促快速地摁下关闭键之后,终于刷新了当前的信息。

轨道交通买不到票,航班价格太贵,可以负担的最近一班在后天凌晨。

可是那太晚了。

陈绵绵疯狂地打开自己手机上的所有软件,把所有零碎的钱都凑在一起,微信、支付宝、银行卡,所有所有的积蓄,提现的金额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许许多多的小笔金额全都到了卡里。

可是还是没有用。

手机页面上显示出余额不足,付款失败的提示。

陈绵绵跟看不到一样,屏住呼吸,指尖疯狂地下落。

总有一班明天能买到的。

总有空位的。

怎么没有呢?

许是页面太多,许是操作太频繁,两分钟后,手机终于卡顿,任她反复点击,再也无法反应。

巨大的“支付失败”卡死在屏幕上,像是一道死刑的宣判。

陈绵绵终于泄力,兀自无力地蹲下,将脸埋在膝盖与臂弯之间,鼻尖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近乎麻木的痛。

电话对面的婶婶还在讲说,让她不要担心,好好读书,奶奶的事她来负责,抽空回来就好。

说她很能干的,是奶奶的骄傲,奶奶也不希望看到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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