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121)

他图什么呢?

是像她从前连奢望都不敢的那样,要求一个已经完全与他无关的人,全身心属于他吗?

陈绵绵竟然有点想笑。

好半晌过去,她缓慢地转身,以一种非常平静的态度俯视他此刻的痛苦、忐忑,和神情里那点微弱的希冀。

“谈了又怎么样呢?”她问。

轻描淡写,不屑一顾,好像这已经是一个无法改变、也没有人能够干涉的既定事实。

程嘉也肩膀迅速一塌,看着她,不可置信般打量着她的神情,试图从中找出一点开玩笑或是生气的痕迹。

可是她没有。

陈绵绵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将他无比在意的问题,以一个极其不屑的方式,反问着抛回去。

就算她跟池既谈恋爱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些莫名其妙的约法三章,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为乌有,像湮灭的飞灰。

程嘉也良久才移开视线,近乎喃喃地低声道,“……你不能跟他谈恋爱。”

声音里的不确定性如此强烈,以至于轻得几不可闻。

也许他自己都知道这话来得毫无理由,完全站不住脚,所以连声音都如此之轻,根本没什么威胁性,让人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

陈绵绵没说话,冷眼旁观着他的情绪变化。

看他从微弱、隐秘的希冀里回神,反复端详她的神情,琢磨她的语气,自欺欺人般,不愿相信。

“绵绵……”他声音倏然急切,似乎是想要上前握住她的手,但还没迈出脚步,陈绵绵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距离倏然拉开。

衣摆在空中划过,她迅速后退的动作和警惕的神情让程嘉也猛地一顿。

像被什么东西刺伤了。

血流如注,鲜血淋漓。

良久,他扯了扯嘴角,缓慢地放下刚抬起的手,站在原地,轻声道,

“你可以不理我,可以避着我,可以把我送你的东西通通扔掉,可以让我伤心,可以让我把你受过的痛苦全都再受一遍……”

他声音越来越轻,与其说是在讲话,倒不如说更像是哀求。

“……但你不能跟别人谈恋爱。”

陈绵绵看着他,没什么表情,情绪很淡,像是神明隔着云端俯瞰凡人的痛苦。

好半晌后,她歪了歪头,再度轻飘飘地反问。

“我为什么不能?”

她为什么不能?

她可以和任何一个人谈恋爱,只要她愿意。

程嘉也大概远比陈绵绵更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仅仅一句反问就可以让他更加痛苦。

陈绵绵可以和任何人建立关系,只要她愿意。

程嘉也闭了闭眼,呼吸逐渐沉重,额角青筋跳动一瞬,良久,才寻到理由一般,喉咙发涩,嗓音干涩地道,

“……因为你不喜欢他。”

多么蹩脚的理由,陈绵绵想。

她大可以再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以此再度轻飘飘地刺伤面前这个人,但她有点累了。

被扯掉纽扣的外套漏风,她拢了拢领口,不想再在这里纠缠。

“你想多了。”她说。

陈绵绵把包背到肩上,“我很喜欢他。”

说完,她转身要走,对身后那人的反应置若罔闻。

程嘉也一句斩钉截铁、还带着急促气音的“不可能”还没落地,就看见她回过头来。

“哦,对了。”陈绵绵站在门外,侧身对着他,是一个随时要离开的姿势,神情平静,“正式回答你一下。”

“我们谈了。”

她顿了顿,扯了扯嘴角,像一个有始有终的回转,接上了彼时他无比想知道的下一句。

“也做了。”

大脑“嗡”的一声。

清清浅浅的几个字,说完就走,没有半分停留的身影,宛如兜头泼下一盆冷水,迅速冻结成冰,将程嘉也钉在原地。

大脑一阵轰鸣,呼吸都静止,手脚发麻,一时动弹不得。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感觉全身血液都因此冻住,在将黑未黑的天色里,感到久违的僵冷。

程嘉也后来是怎么往外走的,他不知道。

精神恍惚,一切好像都是远的,五官像蒙了一层水雾,所见所闻全都是模糊的,云烟般飘过,并不进入大脑。

陈绵绵就是跟别人谈恋爱了。

她轻而易举地,和自己选择的人建立了另一段亲密关系。

就是他想的那样。

他所害怕的一切,全都成了真。

……那他算什么?

在南城时,无意间撞见她和池既吃饭,尽管口不择言,但彼时尚还有立场可以开口,那现在呢?

他现在是以一个什么样的立场待在这里?

程嘉也一路恍惚着,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前方的路出现尽头,才迟钝地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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