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休息得还好吗?”他问。
句式随意,语气亲昵,没有指名道姓,只是看着她。
“……还好。”陈绵绵答道。
“真的吗?”池既仔细看了看她,“黑眼圈都出来了,今天回去再休息一下。”
“……好。”陈绵绵应。
“赵墩墩昨天还担心你呢,跑到我那儿问,说陈老师什么时候回来,说山路你走不惯,他可以去接你。”池既忽地想到这件事,笑了一下。
陈绵绵顿了两秒,也弯了下唇角,“算了吧,他作业写完了吗,就来接我。”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池既问,陈绵绵答,聊的也不是什么别人不能听的话题,只是轻松日常的对话和调侃,但始终带着一种旁人无法插入的亲昵氛围。
且不知道有意无意,池既一点儿也没提程嘉也的事。
他既没有看向他,没有跟他讲话,也没有跟陈绵绵问起他。
仿佛他和陈绵绵才是一体,他这个不属于这里、不熟悉的这里的外来人,只是昙花一现,根本就不需要、也不值得他注意。
程嘉也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互动,像在看一对与他无关的亲密爱侣,一场不需要观众的爱情戏码。
他眸色渐冷渐沉,沉默着,漆黑的瞳孔紧密地注视着这两个人,似乎要把他们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记进心里。
但陈绵绵倒是没怎么注意。
她本来还有些紧张和忐忑,怕池既当面问程嘉也的事,会有些尴尬,而且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但他却根本没有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聊了几句后,池既看了眼窗外,“感觉雨快停了,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陈绵绵也向窗外看了一眼,终于看到了天将要晴的曙光,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环顾四周,“只有一点东西还没装进去。”
池既嗯了一声,终于在这个大家都起身要走、仿佛故事结局一般的时间节点,向程嘉也投去一眼。
“那……这位呢?”
仅此一句。
言尽于此。
带着一种不用了解他,不用了解这件事,只是向陈绵绵询问一个最终处理结果的结束感。
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跟路边的小猫小狗一样,连名字都懒得提。
程嘉也眸色骤沉。
陈绵绵也一顿。
好半晌后,她才把最后一点东西收进包里,起身,垂眼解开手机锁屏,然后把手机方向调转,递给程嘉也。
气流从鼻腔进入,然后轻轻地呼出,完成一个两秒的轮回。
“给奶奶打个电话。”她说。
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带着一种同样的,插曲收束的平静感。
平静得让人不愉快。
仿佛她和他待在这里的两天,暴雨里相依相靠,燃烧柴火旁晃动的影,夜色下带着潮意的一床被,都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一个超出预料的意外。
现在暴雨将停,意外也该结束。
她要回归到自己的生活里去了。
还要用一个电话来将他驱逐。
一秒,两秒,三秒。
方才被几句日常对话活跃起来的、表面轻松的气氛,又在这阵沉默里沉寂下去。
陈绵绵伸出的手停在原地好半晌,程嘉也都没有接。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瞳孔漆黑,眼下青黑明显,周身气压极低,颓意和锐利以一种毫不割裂的状态融合,变成一种极为有压迫性的、强势的状态。
他视线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流转,从池既身上掠过,然后落到陈绵绵身上。
他看也不看她递过来的手机,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空气中仿佛有东西降到零度,清晰地结成有危险性的冰,连声音都带着沉意。
良久以后,程嘉也看着她。
不回答问题,不接过手机,甚至没有朝那页面分去一个眼神,只是问:
“你跟他谈了?”
陈绵绵愕然一瞬,下意识想回答,但脑子里忽然有个声音,无端在这个节点涌出来,制止了她的回应。
两秒过去,她看着他,平静道,“不关你的事。”
然后她收回手,因为太久没有人触碰而黑掉的手机屏幕重新亮起,她没什么情绪地落下指尖,摁下通话页面的拨号键,然后再度向前递去。
一种非打不可的坚决。
一种迫不及待想要了结的果断。
寂静的空气里,音筒卡顿一瞬,然后传出正在拨号中的“嘟”声。
程嘉也呼吸猛地一窒。
屏幕上“正在通话”的省略号一下又一下的闪动,“归属地-南城”的字眼实在太刺眼,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静止,时间被无限制地拉长,化为转瞬即逝的幻影。
大脑不合时宜地发晕,太阳穴突突直跳,体温高得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