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小读《商君书》,勉强算是积极可为的琇莹变成这个天天日上三竿起,黄老的清静无为挂在口的样子,足可见他在这干啥啥不行,做啥都得被人骂。
“尚无为?”阿政反问道,他还没说完,琇莹就闭上了眼,扭头回了屋里,“阿兄还早,我回去睡了!”
“你给孤站住。”阿政觉得他跟死了半截一样,实在是挑战他底线。
“正值弱冠之年,你看你什么样子。”
琇莹直接坐在了台阶上,将手掌置于眼前,看了一眼太阳,温温吞吞的道,“阿兄,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干点啥,都会引起叛乱吗?有时候,黄老也没什么不好。休养生息,我不折腾或许就是最大的治理了。”
“或许吧,有时候我们放慢一些,不要那么着急。好好晒晒太阳,养养身体也很好。”
他眸色清明,很明显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或许他亦在劝别的什么。
阿政轻哼一声,“所谓放任自流,那都是君王失权,或是偷懒躲闲的借口。”
琇莹叹气,谁都劝不了哥哥放慢脚步的。
阿政捏他脸上仅存不多的肉肉,轻声叱骂他,“权力亦是刀锋,常用才会常新。他们不听你的,阳奉阴违,你便是在屋里写八百万张计划都没用。”
“既治不好,留着便是遗祸,全迁走吧!孤为你换一批民来,琇莹,这次莫让孤失望了。”
你为了这些人,忍着乱象,装成无所谓的样子,上瞒王上,下瞒阿兄。孤真的很失望,琇莹。
琇莹睁大了眼睛,他顿时伏跪于阿政身侧,他颤声唤着阿政,“阿兄,我知错,可在等等好不好?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我很快的。”
这些人的命也并非草芥微波,此地之人至少也有十几万,我们等等不好吗?
此地迁匈奴,路途遥远,步行,几乎必死无疑。
阿政未理他,他轻笑,可眸光很深,“起来,把身上的灰掸一掸,再与孤说。”
琇莹扯着他衣袖,慌张起身想拉着他进屋,阿政未动。
琇莹咬了一下唇,便放下了抓兄长衣摆,连木屐也未穿好,便光脚去内殿拿出几十张白纸,白纸上累累墨笔,尽是他写下的治理计划。
他的眼睛带着无声的哀求,他跪在地上将万万字的计划奉上,他向他的哥哥承诺,“阿兄,等时间消磨他们对秦人恨意,我一定会治理好这里。你瞧他们现在已经开始种六月的粮了。会好的,都会好的,他们不会再阳奉阴违的。”
所以可不可以等一等,阿兄,求你,那么多人的性命,要我怎么视若无睹。
阿政没有看那些墨字,任由琇莹攥在手里,他抚着自己的幼弟的头,像安慰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在伤口上撒在掩饰的粉,只会让它腐烂的更快。”
“唯有刮下烂肉,才能健康的行走,现在的他们便是这块地上的烂肉。这块烂肉是秦种下的,所以孤现在要削了他们。”
若是孤没见便算了,孤见了,必须解决了,孤不喜欢拖延,毕竟夜长梦多。
至于迁何人过来,大抵是最听他话,且困为粮食产量增加而人口增多的秦人吧。
这时的淮河依然是亚热带的气候,离降温的小冰期还有很长时间,为什么他还会这么冷呢?
琇莹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垂下了眼,“阿兄,是不是当初我不抢粮就不会有这个局面。”
阿政嗯了一声,默认了这个事实。
“琇莹,只是那时来魏国不就是为了粮吗?而今治理因人祸不好,你我必要补救。”
他们就是为了转嫁秦的灾难啊,现在说这些太迟了。而且这迁人本来便在他的最坏预想之中,连琇莹都知道的事,他就如何不知。
秦楚已经开战,这扬场争百万众,或有闪失,尽是数万秦人丧命。他不会拿他秦的国运来堵一个消弥恨意的时间,最好的局面是快速收纳韩魏为已用,然后积累实力,一鼓作气吞下楚地。
他既来了,不该为秦谋一个好局面吗?
至于琇莹的心性柔软,也不可以,孤也要把这个性子给他掰过来。
迁人,势在必行。
琇莹轻轻地问哥哥,“我们还要杀多少人呢?”
阿政抬眼看朝阳,光一照,晨雾已经散去。
“不知道,但还要走。琇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大爱乃爱天下,大仁则必舍小义。”
我有欲爱万人者必杀千人者之时,甚至欲爱天下人而杀灭千万人之时。
野死无人收,千里无鸡鸣。仁君开不了疆,拓不了土,霸主应爱民驭民更杀民。
琇莹瘫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哭,抹眼泪喃喃道,“这什么世道啊,怎么对你我要这样难,别人当王都是轻轻松松,生杀予夺,想干什么事都行。为何我们,便是,便是,这般日日取舍,一步之差,便是取舍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