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给我发来消息,我挑着回复了一些。上午我给闷油瓶发的消息到现在还是没得到回复,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没空看到。我捏了捏眉心,随便在路边拦了辆车,报二叔茶馆的地址。
二叔的茶馆开了十几年,在当地算得上很有名气,有熟客认出了我,和我打招呼,我点点头算是回应,大步朝走去。
茶楼从外面看就是苏杭一带最常见的那种,只有进到内部才会发现却别有一番天地。二叔是奇门遁甲这方面的专家,茶楼内部的门窗廊道、屏风摆设略微运用了一些这方面的原理,一般人要是没有懂门道的人带着,很容易就绕在里面出不来。但我是谁?不谈我过去的那些经历,前些年茶楼内部重新装修,我作为建筑系毕业生帮着出了不少力,本身又是常客,有事没事过来喝个茶吃个早饭,我可以说对这里熟悉得堪比自己家。
我闷着头往里走,忽然有人拦住了我,我睁眼一看发现是贰京。
贰京是二叔身边的老人,比我年纪大,也算是我的半个长辈,可以的话我不是很想违逆他。
“我还是得进去看看……”我轻声说,“我放心不下他。”
明面上小哥是我的枕边人,我没道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让他独自面对我的亲人长辈。
贰京看了我一会儿,缓缓给我指了个方向,我点点头,“谢谢。”
二叔和闷油瓶在最里边从不对外客开放的雅间,我进去的时候里面没人说话。和我料想得差不多,气氛很僵硬,我二叔和闷油瓶两人各占一边,两个人的脸色说不上多么差,但也绝对称不上好看。
十几岁的时候,我妈那边总有亲戚逗我,问我将来娶了媳妇以后我媳妇和我妈吵起来我帮谁。谁占理我帮谁,尚且不知险恶的我很傻逼地回答道。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一边是我过命的兄弟,一边是我亲二叔,我算是彻底懂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那种憋屈劲儿了。我不知道什么是非对错,只知道二叔私底下怎么训我都行,我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小哥受这个委屈。
“二叔。”我嘴上这样说着,人却过去拉闷油瓶的手。
他毫无防备地任由我拉着,这让我胸腔里一直焦灼的火焰稍稍下去了一点。
我二叔在椅子上抬眼看我,“小邪,你回去,这是我和他的事情。”
“算我求你,二叔,别为难他。”我很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闷油瓶直直地看过来。我被他看得有点心慌,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小邪,你不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吗?”二叔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原地,甚至还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
我一愣。真要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即使是我也知道,如果我在这里问了,那就是彻底中了我二叔的套。
我二叔这人非常精明且极为擅长用片面的、不完整的真话诱导和糊弄一个人。
“你连我们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在为难他?”
窗外是柔和的暮色黄昏,而茶楼的灯光是温暖的浅黄色,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我和二叔的目光对上,我呼出肺里的浊气,“二叔,作为从一开始就在局里的人,你比我更清楚,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一个亘古至今的巨大阴谋里,在那样的境地里有些事情是只有我才能做的,如果我不去做,我、我的亲人、朋友还有我……我在意的人,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得到解脱。”
二叔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小时候我看到他这样就两腿哆嗦,恨不得跪倒在地,此刻或许是闷油瓶在我身边,我有了静静地和他对视的勇气。
“小邪,你满意你现在的生活吗?”我二叔突这样问我。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喜怒哀乐,却是很认真地在找我要一个答案。
我现在的生活?是说我亲人、朋友还有在意的人都在身边,有一口饱饭、一张可以安眠的床榻以及一个能够回去的地方,不必再为宿命、生存和不属于自己的使命而苦苦漂泊奔波吗?
二叔一直对我缩在农村的事不满意,他认为这是逃避责任的软弱做法,时刻想要找个理由把我提溜回杭州。可我从小到大都是个很没有志气的人,我想要的确实只有这么多。我不去看闷油瓶的眼睛,“我很满意。”
闷油瓶收紧了抓着我的手,无论何时他的手心都是热的,热到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没那么多心情跟他们掰扯,“二叔,我下次再来看您,人我先带走了。”说完我不管不顾地拽着闷油瓶往外走,一路上好几次险些撞到人。我不知道自己在憋闷什么恼火什么,但我知道我现在的情绪非常糟糕——我不想对闷油瓶发火,因为从头到尾都不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