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开始呢，怎么就结束了？”
“请你不要有多余的期待。”
伦纳德冷漠地回答。
梦魇主动解释起梦境的来源：
“你加班还没回来的时候，我听到你的室友说，你一个人在城市里打拼太辛苦了，没有家人，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却没有女朋友。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所以给你在梦里创造了一个爱你的女朋友。”
伦纳德哭笑不得，他仰躺在床上，半眯着眼，试图趁闹钟还没响起再小睡一会儿。
“你不喜欢吗？”
“对不起，我对这种类型，嗯……不是很来电。”
梦魇沉思片刻，右手成拳往左掌上一压。
“明白了，那我给你再造一个男朋友？”
“别别别，”伦纳德连忙摆手，“我暂时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呢？伦纳德。”
梦魇坐在床头，缓慢爬升的阳光穿过祂躯体的一侧，那些空气中闪烁跳动的灰尘粒子被半虚半实的身躯过滤得模糊而昏沉。祂低头看向伦纳德，缓缓说道：
“梦境是现实的延伸，你在现实中渴望的，缺失的，我可以在梦境中为你创造。这并不是一种虚幻的安慰，我可以在梦里为你创造条件，让你体验在什么情况下你可以获得你想要的东西。等你回到现实后，也许能获得一点启发。”
“伦纳德，你渴望着什么呢？或者说，你是否丢失了什么？”
伦纳德将右手横过来盖在眼睛上，遮挡住阳光，也遮挡住梦魇并不存在的探究视线。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即使他意识到，他的生活确实存在不完满，他也不愿触碰这个问题本身。
如果梦魇不曾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许会在日复一日的螺旋生活中反复奔忙，像是一台没有需求没有渴望的机器一般，在规定的时间出现在规定的地点。
“我不知道。”
他如实回答。
“那你有什么遗憾吗？”
梦魇耐心地继续引导。祂伸出冰凉的手，握住伦纳德的手腕，轻轻地搭在上面。
“遗憾……也许，有吧。”
“我有时候觉得，我就像浮在这个世界上一样，我在水面，其他人在水里，我怎么都进不到水里。我有工作，有租房，每年都在交社保，但我有时候会想，我在宁北也行，去其他地方也行，没有哪里有特别吸引我的地方，也没有哪里真正需要我。”
“我会时不时觉得，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或者忘了某个人，是不是我的生活本来不应该像这样一潭死水。但每次我这么想，脑子总是昏昏沉沉，后来也就算了。”
梦魇挪开了伦纳德覆在眼睛上的手臂，撑在伦纳德枕边弯下腰，使伦纳德不得不直视祂那张漆黑的脸。
祂的面部肌肉不规律地蠕动了一番，唯一裂开的唇部挤出一个温和的弧度。
“抱歉，我只是梦魇，如果你忘记了什么，我无法帮你找回确实的记忆。
但是也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下，也许我为你多创造几个梦境，你就能慢慢找到你究竟想要什么东西。这样也能给你的现实生活带来你想要的改变。”
“你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你想真正的活着吗？”
梦魇装作严肃地说，语气仿佛诱拐失足少年的黑帮老大。
伦纳德被祂逗笑了，伸手想拍拍梦魇漆黑的双臂，示意后者让点位子，自己要起床了，却只拍到一片流动的空气。
“那就麻烦你啦，梦魇先生。”
第3章
寻找生命的意义要从为生活增加新色彩开始，搅动一潭死水最便捷的方法是往里丢一块大石头。
“你室友说得对，你也许真的需要一个人来陪伴你，一个新朋友。”
又一天日升日落，伦纳德一屁股坐在梦魇身边，懒洋洋地松了松睡衣的领口，一只脚架起搁在床边。
他漫不经心地说：
“不是有你了吗？”
“我不是人，伦纳德。“
梦魇在奇怪的地方总是格外认真。
睡吧，伦纳德。
祂嗓音轻柔，像是哄睡孩子一般，替伦纳德掀开被子的一角。伦纳德甚至有那么一刹那联想到，如果他不是在孤儿院出生长大，而是在普通人家，他的母亲大概也会这样送他入眠。
但他很快又觉得，自己像是定制了特殊服务的客人，躺在柔软的床上，等待经验丰富的技师来给自己做一次脑部按摩。
他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
镶在墙壁上的白炽灯管暗了下来，梦魇也逐渐融化在黑暗中。祂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凝聚成实体的右手覆在伦纳德的眼眶上，同时捏了捏自己的前额，似乎想从那一片空白中捏出人应有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