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走神。
最近这几个月,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走神。
头脑根本不受控制,忍不住去想梦里那个不存在的人,和不可能成真的事儿。
他总是梦见有个叫枫黎的小宫女真心待他,爱他护他,整日给他说好听的情话,他生气了尖酸刻薄了,那宫女从不嫌他更不恼他,反而总好声地哄着他。
那些或哄人或调戏的话,白日里回想起来,都能让他耳根子直发烫。
更别提……
就连有些青天白日里不好讲的事都能朦朦胧胧梦得到。
他自进宫那日起,就在心里断绝了情爱,从未喜欢过谁,更不曾亲近谁。
最初梦见时,还笑话自己梦到些什么。
不曾想,一连数日总梦到同一个人,前前后后还能连在一块儿。
他架不住,打算去浣衣局里把这个叫枫黎的宫女接出来,瞧瞧她是不是真有梦里那般好。
虽说他无心沾染情爱,更不信真有女子会死心塌地地对待一个阉人……
但如果真有这么个人陪在身边,似乎也不错。
他按捺着说不出的微妙心思去了浣衣局。
可惜,梦始终只是梦。
浣衣局根本没有这号人。
整个宫里……
都没有这么个人。
可梦境还在继续,那些温柔的拥抱与亲吻、亲昵的笑语和喃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总是陷入美梦中不可自拔,总觉得好像真有这么个人爱他护他,真切得就好像真的经历过一般,带着淡笑或红着耳尖醒来,恍如隔世。
这种失落很难用语言去形容。
他没法不被影响,精神越发的差了。
久而久之,几乎成了梦魇。
“臣,叩见皇上。”
殿中低沉而略显苍老的声音拉回了陈焕的心神。
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又走神了。
薄唇烦躁地抿成一条直线。
他很讨厌被影响,也很讨厌那副不像他自己的样子。
女人有什么好,他这么个臭阉人总想女人,又能有什么好?
更何况是个不存在的女人!
情情爱爱于他无用,他只要能在宫中安享晚年,就已经知足了。
什么心悦,什么喜欢,什么一辈子……
他没这种渴望。
从来都没有。
他更不需要有人陪他、伴他左右。
他们这种人,就不应该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
陈焕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努力让自己把心思放在宴席上。
这种场合若是办了错事,就算皇上倚重他、待他宽和,也免不了一顿责罚。
好不容易把心思拉回,却听见一个缠了他许久的声音,从大殿中央传来——
“臣枫黎拜见皇上。”
清脆的声线,与梦中在他耳畔温柔喃呢的声音重合了。
陈焕在惊诧中猛地抬头,竟然真瞧见了那张占据了他大半心神的脸!
跟梦中见的有所不同,女子锦衣玉袍,气质卓然。
但她一笑,眉眼弯成月牙时,却跟梦中别无二致,看得他心头一颤。
忍不住本能地生出某种希冀来。
拢在袖子里的手指也跟着蓦地攥紧了。
北平王独女,云安郡主。
他竟大逆不道地……
梦了云安郡主数月之久。
第二章 自嘲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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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的对话全变得朦胧了。
陈焕怔怔地看着云安郡主,十分僭越。
但一时间,没能移开视线。
惊讶——心悸——清醒——惶惶——自嘲。
某种苦涩怅然在心头化作一声喟叹,薄唇微不可察地蠕动一下,露出自嘲的冷笑。
忽而觉得,自己数月间的挣扎都那么可笑。
被一个摸不着的梦搞得心神不宁,期待、失落、烦躁、又时不时面红耳赤……
到头来,一切都成了虚妄。
他就知道,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哪有女子乐意陪在他这么个阴沉狠毒的臭太监身边。
若不是梦得太真实了……
呵,梦得再真实,他也不该当真。
就连一丁点儿期待都不该有。
如今见了郡主,点起火星子的心终是被泼了一大盆冷水,彻底扑灭了。
他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可能跟郡主扯上关系?
郡主也不可能把他放在眼里,更别提喜欢。
云安郡主,注定是要嫁入皇室的。
好在最初去浣衣局寻人发现浣衣局没有叫“枫黎”的宫女时,他便留了个心眼,不曾把这个名字说出口,就连当时身边最亲近的小良子都不知道。
不然,就这么一个名字,足够闹得宫里翻天覆地,害他丢了性命。
从今往后,再不能胡思乱想。
哪怕是为了活命。
“母后常常跟朕念叨,宫里没个贴心的小辈说话,朕见云安性子活络,大方得体,不如留在宫中小住,陪母后多说说话,解解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