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是懂,只是将军真有那么在乎他么?将军又怎会看中他那样的人?”
“如今将军让他掌管将军府,不仅是府中上下事物,就连皇上赐下的铺子田产据说都交到他手里了,这是何等的信任?你从前可见过将军这样对待谁?”
“好吧,就是觉得咱们都对个奴才……心中不快罢了。”
“少说两句吧,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再这样胡言乱语小心栽了跟头。”
“郡主此时此刻喜欢他,他就是最好的。”
楼下渐渐没了声音。
那些话都是陈焕老早就知道的道理,他自然知道那些官员巴结他都是因为郡主,就像在宫里时许多朝臣也对他非常客气,都是因为皇上信赖他一样。
可他不知道究竟是被那句话戳进了心口,一时间鼻尖酸软,呼吸微窒。
是那句打狗还要看主人?
还是那句……
“将军此时此刻喜欢他”。
将军可以喜欢他,也可以不喜欢。
感情就是那样,来无影去无踪,有浓总有淡。
从前他知道郡主大权在握,但因为郡主太爽朗太随和,对他又很特殊,便没有具体的概念。
今日得见才突然明白,每日搂着他与他说好话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权势滔天。
呵,是他溺在宠爱里看不清现实,先前他竟然还想着掌了将军府的大小事务让郡主对他有所依赖、为自己谋一谋后路……
现在看来,若郡主不再喜欢他了,大概连面都见不了一点儿,直接是永别。
如果他不知好歹死缠烂打,怕是死都死得悄无声息。
他低头,自嘲又无力地笑了笑。
心情突然很糟很糟。
他沉默地端了醒酒汤,打开门时正好看到一个喝醉了的官员正调戏舞女。
舞女面色紧张,想反抗却不敢太过,只能被迫被拉了过去。
“咳咳。”
另外一人压着嗓子咳嗽两声。
还不忘往旁边使眼色。
醉酒官员满面酡红,笑着拍了下桌子。
他大声嚷嚷:“怎么了,你也看上了这个美人还是怎样?”
又有人咳了一声,往主位那边瞥,不停使眼色。
那人终于拧着眉头顺着提醒看了过去。
抬眼就见到枫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举了举酒杯。
瞬间便是一个激灵。
身上的酒劲儿退了大半。
他哆嗦着收回了落在舞女身上的手,颤颤巍巍举起酒杯。
“下下下……下官敬将军,还请将军大人有大量……”
“关我何事?”
见陈焕走进来,枫黎太起手臂迎他坐在自己身边,轻轻搂在他腰间。
她笑道:“还是求她与你家夫人大人有大量吧。”
那人连忙转身看向舞女:“方才醉酒,多有得罪,都是我的错。”
说完,又瞄了瞄枫黎,尽是小心翼翼之态。
“将军就别与我家夫人说了吧……?”
枫黎收回视线,不再说话,也不管人尴不尴尬。
席间又热闹了起来,可就是没人替他说话。
陈焕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将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瞧瞧,郡主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吓成那样。
那是正正经经的朝廷命官啊。
他是什么?
一个除了郡主的宠爱便一无所有的阉人。
世间许多女子或许同他处境差不多,可普通女子大都是门当户对嫁不入高门,嫁入高门的背后很少会如同他一般无依无靠,再不济,孩子还是她们的一点依靠或慰藉。
可他什么都没有,他不是个正常男人,又没有女子的能力。
他承郡主的宠,却没法孕育出一儿半女。
他拿起方才只润了润舌尖的酒杯,扬头一饮而尽。
酒比宫中的烈太多,他本就极少饮酒,这下十分不习惯。
辛辣自喉咙囫囵而下,呛得他红了眼眶。
枫黎一怔,扶住他拿着酒杯的手。
她问:“刚给我拿了醒酒汤,自己怎么还喝上了?不是你自己说喝了酒身子不便么?”
“但郡主不是与奴才说,只要是奴才想尝试就都能尝试么?”
陈焕一杯下去,脑子就有点儿晕乎了。
他嘟哝:“还是郡主嫌弃奴才的身子脏污?”
“怎么会,你想喝当然可以喝。”枫黎给他倒了一个杯底,“但不习惯就慢些喝,别呛着了。”
陈焕又将那一杯底的酒喝了。
喝酒之前,他心情郁结,是为了借酒消愁发泄情绪。
喝酒后,都快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