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媛看过来,发丝蹭着额角,过了几秒后冲他摆手。
这是一对脾气秉性都非常相似的父母,内外体面冷静理智,有时候对待某些事务堪称冷血。
叶际卿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被冷待的自己,转念一想又很觉得这么形容不大对,至少这对已经分道扬镳的夫妻如今为了他又一起来到了学校。
上次一起出现是在春节,告诉了他离婚的消息,然后各自忙于事业。
眼下显然已经跟老赵聊完了,聊的具体内容无非是成绩、表现、现状等等。
叶际卿往前走了五六步后停下,看着前方的父母没再动身。
叶启邦叹了一口气,陆时媛直起身子跟他并排着走了过来。
黑色长裙银丝暗藏,走起路来摇曳生姿,陆时媛到了他跟前,抿唇笑了笑,问:“吃饭了吗?”
“六点半。”叶际卿扬起一抹清淡的笑,“就吃了。”
陆时媛脸上笑意未变,摸了摸他的衣服,又翻开他的衣领看了看:“冷吗?”
“不冷。”
这样的问话很熟悉,无数次出差之后的第一次见面,陆时媛的开场白总是这两句。
此刻没有应有的质问,也没有戳破他隐私的难堪,就如点头之交一样生疏客气。
叶启邦站在陆时媛身边,依旧背着手,低声问:“最近压力大?”他不等叶际卿回答又说,“压力大是应该的,我跟你妈妈都是从这时候过来的,马上要高考了,最后一段时间会更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
听叶启邦说出这么一大段话属实不容易,叶际卿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出来,只能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时媛轻笑出声,对叶启邦说:“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叶启邦毫无波澜地回视了她一眼:“他也是你的儿子。”
二人彷佛在推卸责任,叶际卿深感无力,他问:“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去了。”
陆时媛撩了一把头发,淡淡的清香飘至鼻尖,她目光幽幽地放到前方,很失望地说:“我以为你会知错就改的。”
叶际卿面不改色:“在你们眼里,什么是错,什么是对?”
陆时媛蹙起眉心,叶启邦站在她身侧,说:“想给你台阶下,打算就这么过去,你反倒越来越过分,是打算复读吗?”
他早该料到,像父母这么会给人面子的人,冷处理才是对他最好的处理办法。
“复读什么,我都不想念了。”叶际卿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叶启邦沉声问,“不念了不读了!你满脑子都是那点事情吗!”
“哪点事情?同性恋?”叶际卿毫不退让地问,“所以这就是错,对吗?”
“你非要让我们都这么难堪吗?”叶启邦问。
叶际卿胸中翻滚起怒气:“我哪里敢啊,你们是父母,你们有权利凌驾于我之上,理所应当地用在你们眼里的错慢慢地凌迟我。”
陆时媛难以置信:“什么叫凌迟你?你有看过你的成绩吗?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吗?”
“我知道!我知道只有在我没达到你们心中那个满意的儿子时。”心中某种渴望熄灭,叶际卿不由地顿了下声音,晦涩的气在喉间翻滚,“你们才会来看我,不,来指教我。”
陆时媛震惊地问:“指教你?从小到大我们什么没给你,你究竟在不满意什么?”
记忆里父母给他的总是一个很忙碌的背影,有时拿着合同一页一页地看,有时拿着手机一个一个地打。
在他身上停留的目光少之又少,他从小省心,有分寸到被他们理所应当给忽略掉。
“我满意的很。”叶际卿克制着语气说,“别人小学时有人接的时候我自己走我满意,别人有父母开家长会的时候我也满意,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玫瑰园里时也满意,甚至现在我更满意!”
一时无声,父母并排站立,完美长相与身高差无比匹配。
叶际卿笑着又说:“多好的父母,为了给我脸,什么都能咽下去不说。”
叶启邦重重叹气,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将手背到身后:“你话没说完,索性今天痛快点,想说什么都一并说了吧。”
“叶启邦!”陆时媛怒视他,“你什么意思?”
说什么似乎都无济于事,在小时候父母就这样,而如今更不会为了已经成人的他做任何改变。
从满怀希望到彻底失望,时间一年一年地流逝,其中滋味谁都不会理解。
叶际卿仰起脸快速地眨了下眼,低头后将手里一直攥着的本子递到了二人面前:“从初中开始,你们给的包括姑姑姑父给的每一笔钱都在这里记着,我最多再用半年,等我考上大学我会自己挣学费,你们给的我工作之后全都会还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