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所重视的人被骨牌摧毁时,你也能对他们的鲜血无动于衷吗?”克莱恩并不指望阿蒙能理解人类对于同类的情感,但阿蒙尽管游戏人间,祂并非没有建立任何羁绊,祂有着家人、有着朋友,知晓喜爱与憎恶。祂并不是真的不在乎一切事物。
“……”阿蒙晃了晃酒杯,罕见地没有立即回答这个对祂而言简单而廉价的问题。祂看着酒杯的黑眸像是平静无波的深潭,克莱恩无从得知祂的想法。“……我无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
“……难道不是‘神话生物即使死亡也不会流出一滴血液’……之类的话吗?”克莱恩颇感意外地挑眉,眨了眨烛光下像是珠玉般莹亮的琥珀色双眸,他都设想好阿蒙会回复他怎样的讽刺了。
“因为我发现了骨牌似乎无所不在。”阿蒙轻声笑了笑,笑容显出几分神经质的氛围,察觉了什么的克莱恩沉下了脸,正要开口时却被阿蒙抬手制止。
阿蒙仔细地端详着对方明显担忧的表情,莫名地觉得心情轻松了几分。
带着依旧神经质的笑容,阿蒙像是感到疲惫般放松了身体,向后沉于柔软的椅背之中。祂阖上了变得阴沉幽暗的双眸,缓缓说道。
“我已身在即将倒下的骨牌之前。”
“1353年1月31日,克莱恩可真是个差劲的老师,直至今日我还是没能知晓‘人性’所指为何。”
“如果可以,我想我不介意继续这样游戏般的指导……可惜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我大概是选中了最差的未来,但是这件事情没有后悔的选项。”
“……”
“……本体遭受侵蚀的程度比想象中来得快速,当联系完全断绝的时刻,过去的那一位‘诡秘之主’就会正式复活吧?”
“……希望我不会彻底殒落。”
第16章
Summary:愚者之梦。
阿蒙行走于无数梦境之中,宛如身陷梦境的迷宫。
关于源堡的梦境随着情节的扭曲而彻底粉碎,但迎接阿蒙的并非现实世界,而是一个又一个虚无的梦境,阻挠着阿蒙的苏醒。
这些接续的梦境混杂着阿蒙的记忆,往往没有逻辑和意义,只是用来混淆阿蒙对于自我和清醒的认知。
祂像是走进了历史迷雾之中,徘徊于早已消逝的往昔时光,阿蒙恍如早已消逝的幽灵,但祂清楚消逝的是这些虚幻的影像。
推动机械的蒸气机在人们面前揭开布幕,戴着鸭舌帽的祂曾作为记者记下了当时的情景;穿着不对称衣裙的舞者们踏进宏伟的舞池,祂曾在贵族专属的观赏台入座,礼貌地给予掌声;衣着朴素的虔诚信徒们在帷幕内匍匐跪拜,祂曾立于神殿梁柱的阴影中,远远地看着人们在巨大高耸的十字架前献上鲜艳的花朵与名贵的香药。
祂看见了无数怀念的面孔,看见了已成废墟的都市的辉煌时期,看见了神灵或帝王们掀起的战争和遍野尸骸,看见了曾经存于大地的诸神国度,看见了祂降生之时从天空劈开的光芒。
非凡者都拥有优秀的记忆力,三千年的时光压缩于阿蒙的脑中,祂其实没有忘记任何事情。这些景象根据祂的记忆构筑而成,逼真得宛如身历其境。
阿蒙很庆幸祂还保有着足够的理智,不至于被那些幻影迷惑,尽管祂不清楚目前的状态能够维持多久。
祂捏了捏单片眼镜,手提油灯,悠然混入虚假的人群之中。无论梦境的时代如何变换,阿蒙始终没有改变,祂仍是身穿古典魔术师衣袍,头戴尖顶软帽,独自走过几千几万个日夜,孑然一身。
现实中的祂正是如此经历生命,祂一向处在疏离而旁观的位置上,看着一切时间转换为隐秘的历史。这是祂生存于世的方式,祂从未改变自己,祂彷佛曾经生活在此处,在这里度过了无数岁月,甚至是自始即诞生于此处--
……不,不对,这里是梦境,不是现实。
阿蒙忽然回过神,祂握紧了手中温暖依旧的油灯,重新整理自身的状态。
祂身在梦境中,为了与那一位“诡秘之主”争夺自我的主导权而陷入沉眠,尚未能够清醒。毕竟现实中的祂可没有提着油灯到处跑的癖好,而且在千年的时光中也从来没有任何存在能够以自身的意志留在祂的身边。
--直到克莱恩的出现、直到这盏油灯亮起。
阿蒙弯起嘴角,稳固认知后令祂的心情放松不少。若是稍有差池,将梦境错认为现实世界,祂也许会因此而永远沉眠,甚至是陷入错乱的疯狂。
送信的黑鸟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阿蒙知道自己即将丧失与现实世界的联系,败亡近在眼前,无论祂如何努力维持理智,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挣扎,徒劳无功。面对不熟悉的梦境世界,阿蒙无从给予敌人反击,束手无策的状态不但令人气馁,也摧折着祂身为神子的自信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