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托付于祂手中的似乎不只是“诡秘之主”的位置而已,但是真正的答案阿蒙仍未知晓。
“对你而言,即使是猜忌的对象也能谈上合作吗?”克莱恩抬起头来望向坐在桌缘的阿蒙,眷者仰望的角度令他看起来像是行叩首礼的臣属,献上了彻底的忠诚,毫无隐瞒,而不是正瞒着崇高的神灵谋划着秘密的行动。
虽然是祂纵容之下的结果。
如果将关于未来的合作置之不理,那么阿蒙当然能将支配的触须探入他头脑的每一吋皱褶,曝露他的所有思考,让他连抗辩的舌尖都无法颤动,像以往所有冒犯祂的人类一样,成为随祂心意翩翩起舞的人偶。如此一来,阿蒙不但能够得到想要的正解,也可收获廉价的服从,而克莱恩的灵魂无论如何挣扎都将被禁锢于肉体中,就连疯狂的自由都被夺去。
--“他”的特殊之处将被阿蒙亲手毁坏。
克莱恩会成为匍匐于地的肉块,无异于那些被祂的分身们侵蚀自我的人类,或者那些埋没于历史中的祂的信徒,他将成为祂的一位分身,保有真正的忠实和信仰。克莱恩将不再是那位拆穿祂的伪装并击败祂的敌手,不再是维持人类生活的同时与祂谈论人性的眷者,他的双眸将黯淡无光,不再保存直视神灵的锐利。
祂还不能对克莱恩这么做。
尽管违背了祂过往的想法和行事风格,祂必须维持这份纵容,以免未来的安排出现变量。
“必须向你纠正,合作关系本来就没有信任可言,只是各取所需。你也没有向塔罗会成员坦白一切,不是吗?”阿蒙捏了捏右眼上的单片眼镜,如预期中一般,祂看见了克莱恩像是吃进了苦涩的果实般抿起嘴唇,视线仓皇逃向面前的空杯,似乎是真切地为了欺瞒信徒之事而苦恼。那是充满神性的神灵们不会展露的表情,大概是某种用于区分神与人的量尺,被克莱恩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带上诸神所在的源堡。
“……若人们都以你的方式思考,那么世上将不存在真正的信赖。”克莱恩悄声反驳,声音干哑得像是行走于沙漠的旅人。
“这只是一种理性分析,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况且你也并非天真得能够轻信他人。”阿蒙耸耸肩,不以为然。祂从来不在乎那些漂亮的词汇,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真正柔软而温暖的是内脏与鲜血,不是翻个面就会化为刀刃的人性美德,过于重视人类价值观的克莱恩不愿承认,但他并非没看过世界的本质。深深扎根这宇宙的疯狂无序是他难以撼动的庞大,但克莱恩总像寓言故事中的愚人一样,捧着少许甘甜的泉水尝试改变荒原,即使徒劳无功也不知放弃。
阿蒙望着沉默不语的克莱恩,他表现得像是自知理亏而闭上嘴巴,但阿蒙知道他并不会轻易认输,顽劣的眷者此时的静默大概只是思考反驳说词的空档。阿蒙勾起嘴角,既然已经成功踩了对方的痛处,祂无意穷追猛打,以免毫无必要地延续难堪的气氛。
“……即使我无法信任他人,但在彻底明白情况之后,还是能够给予适当的包容。几枚金币不可能帮助你回避背叛神灵的代价,也无力帮你达成弒神的条件,所以尽管我无从确知你‘只求自保’的说法是否真实,也能推测出你的行动不可能危害我,因此不需要对你使用非凡能力也……怎么了?”
阿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停下了话语。克莱恩打量祂的眼神过于诡异,像是发现了稀有动物一样充满惊奇,明目张胆的观察让阿蒙感到些许不自在。祂反思方才的言行,并不觉得自己的举止有何异常,但克莱恩脑袋里装的东西显然不能以祂的想法来揣度。
面对克莱恩即使按着嘴角也遮不住的失礼笑意,总算想通的阿蒙按了按眼镜,露出了没有温度的笑容。
“克莱恩,我必须提醒你,我并不是在--”
“并不是在安慰我,对吧?”克莱恩终于还是笑了出声,堆叠笑意的脸颊像是淋上了蜂蜜的松饼般柔软,似乎能把任何尖锐的敌意和争执都消融殆尽。克莱恩惬意地撑着头,刚才的沉郁一扫而空,心情轻松不少的他垂眸看向桌面排列的塔罗牌。“你觉得我们将看见怎样的未来呢?阿蒙。”
“未来?我也很好奇。”阿蒙修长的手指在塔罗牌上游移,抽出了一张塔罗牌。“你觉得该怎么解读?‘占卜家’。”
克莱恩将盖着的牌翻向正面,牌面绘制着在神灵注视之下即将携手的男女,是一张“恋人”牌。
“恋人”是张代表决定和机会的牌,通常暗示着与他人的关系的转折或开始,但也并非仅指称恋爱情感方面的关系,也常意指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及合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