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过于接近会将自身毁坏一般。
“……阿蒙。”克莱恩悄声呼唤,有些紧张,他像是在深夜里开启门窗、尝试招来妖怪的孩童。克莱恩回忆着起床时乌鸦们包围身侧收拢羽翼的情景,与入眠前的距离感有所矛盾,他有了某些猜想。“你会好奇……或者想尝试睡觉吗?”
“我从不需要睡眠。”黑暗之中,阿蒙的话语清晰地落下,克莱恩听见祂拒绝般的嗤笑。“本体的沉眠是不得已的结果,我们生来就和虚无的梦境无缘。”
“但我即使是序列一也睡得着,所以只是选择的问题吧?”克莱恩侧身掀开身上盖着的棉被,像是招呼对方般手掌拍拍身前的床垫,微凉的空气顺着睡袍敞开的缝隙渗入肌肤之中。“不用害怕吧?你都已经是一位掌握梦境权柄的‘旧日’了。”
克莱恩想起了毕业旅行时和朋友们睡在同一张床的往事,但这是荒唐的比喻,男性的外形只是阿蒙的其中一个形象,祂绝非年轻而平凡的人类。
“激怒我的意图过于明显了。”阿蒙压低了嗓音,声音由远而近,似乎已经来到克莱恩身边。祂的周身带着高位格的压迫感,克莱恩反射性地全身一颤,但没有就此躲回被窝,而是继续维持着敞开被子的开放姿势,像是袒露柔软腹部的猫,展示着无害而和善的心意。
“激怒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你猜错我的目的了。”克莱恩苦笑,语气尽可能地温和,试图安抚对方,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诱捕野生动物。“我只是像以往一样,希望你能尝试人们习惯的事物。”
“……然后把我变成人类?”阿蒙的嗓音突然在克莱恩耳边响起,一团一团轻软的事物降落在他怀中。克莱恩能感觉到那些纤细爪尖的抓挠,对方小心翼翼的力道并未令他感到疼痛,绵软羽毛扫过胸腹的搔痒感让克莱恩忍不住笑了出声。他松开手,任棉被盖在他们身上,将那些乌鸦抱在怀中。“克莱恩?”
克莱恩抚摸着乌鸦们柔软的羽翼,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能轻易地想象出这些飞鸟的样子。阿蒙们像是真正的乌鸦般有着体温,温暖的羽毛柔软纤细,摸起来比轻软的羊毛毯还要舒服,祂们乖巧得像是抱枕一般,任由克莱恩抚摸,即使克莱恩的指尖戏弄般搓揉着祂们的腹部也没有制止,只在姿势不适时拍拍翅膀换个位置。
“这是你的期望吗?克莱恩。”阿蒙平静地开口,克莱恩发觉他手中的触感改变了,蓬松的羽毛逐渐变得柔细丝滑,像是人类卷曲的头发。克莱恩摸到了一片软滑的耳壳,接着他冒犯的手腕被另一双手掌扣住了。“或者这样更加符合你的心意呢?”
“以前的你可不会说这种话。”克莱恩没有挣开阿蒙的手,忍着笑意说了。
“……哦?这么说……你觉得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改变了我?”阿蒙也笑了,但听起来更像是讥讽。祂松开了克莱恩的手,倒也没有离开床铺的意思,反而径自在克莱恩身旁躺下,手肘占位地枕在后脑勺,磕在克莱恩的额头上。克莱恩紧皱眉头,自认倒霉地往身后的空位挪了一些。“以神灵的寿限而言,我们之间的赌注才刚开始而已。”
“我并没有那么傲慢……再说,相处这种事情是双向的。”克莱恩转了转手腕,他和阿蒙不同,对他而言这件事情无关胜败。
“那么你改变了什么?”阿蒙嗤笑,似乎不以为然。
“……更不怕死了?”克莱恩思考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行为,犹疑着给了一个答案。
“本来的你就是如此,能算是改变?”床垫晃动,阿蒙转过身来,轻声哂笑。祂并不是很在乎克莱恩古怪的回答,祂对此习以为常,甚至觉得对方绞尽脑汁的诡辩相当有趣。“还有呢?”
“还有……”思考之中,克莱恩放在床上的手掌无意识地轻触,他的指尖摸到了一片非属于他的柔滑衣角。阿蒙似乎也换上了轻便的睡袍,而不是缺乏常识地穿着祂喜爱的古典魔术师黑袍,显然特别留意了一番。克莱恩不由得露出微笑:“还有……现在的我无法将你和那位‘诡秘之主’视为同样的神灵了。”
其实无论克莱恩此时碰到的是人类的衣角,是乌鸦的羽毛,又或者是神话生物型态滑腻柔软的触手,他对祂的想法都不会改变。他知道那都是阿蒙。
“那不是当然的?”阿蒙的声音变得有些冷,也许是因为克莱恩提到了祂现在的敌手。“我和祂本就不同。”
“不,从你让我留在源堡的那一刻,你才选择了和祂,或者说……和你的那位父亲不一样的道路……”克莱恩停下了未完的话语,他听见了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像是人类熟睡时的鼻息声响让他觉得格外亲切。克莱恩等了一阵子,在确认不是对方的恶意捉弄后,他轻手轻脚地帮阿蒙将被子拉高至肩膀,不免感叹自己还留有照顾亲人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