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西凉王燕止,便是年纪轻轻就一头长长银丝。
大巫之前卜筮出来的零星文字,也一直说的是“白发鬼”、“白发蛮王”。
可、可此人若真是西凉王……
他此刻不该在山下,入了香檀城陷阱么,为何会???
随即,大巫悚然。
寂静得能闻风声的山林之间,陡然有无数双眼睛,将他与周遭护卫团团包围。山林之间,竟不止何时早已潜伏了众多西凉兵,一个个皆是衣着裸露、绘面纹身,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脖子一片微凉。
沾着泥土的黄金戟尖,压住了大巫的颈后:“你就是巫晗族族长?”
那声音沉稳,不紧不慢、却是力度十足。山林在他发声之后,一时间似乎更死寂了几分,巫晗族护卫竟是全数僵在当场,一人也不敢动作。
“只要你降,我保你全族无事,香檀百姓……也不用受火烧之苦。”
大巫全身一颤。
西凉王还未踏入城中,如何就已得知了他要烈火焚城的计策?
“不,不可能……”
不可能,那般周密的计划,更何况——
“星落命陨,其人必死,我的占卜从来未错一分一毫。巫晗一族命不该绝,而你命灯已灭,你今日、你今日注定必死!!!”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中西凉王面门。
直将那白发男子直直扫退了好几步,生生钉在了身后一棵大树之上。
一时,周遭死寂。
老人震愕,继而大喜。
“果然,命中注定、命中……”
不远处,城下山脚大石之上,一头簪花草、整张脸涂成花猫的西凉女子放下重弓,对天翻了个白眼。
而背靠大树的西凉王,此时也终于缓缓咬着那箭长出一口气,凌乱银发之中看不清脸,只听他抱怨地咕哝了一句:“红药,这也太过粗野了。”
箭矢之上,拴着一枚染血的玉坠。
大巫认出那玉佩:“我的儿啊啊啊啊啊——”
“兴许还没杀。”西凉王将玉佩抛在大巫脚下,“肯降就留他一命。”
大巫的腿软了,无力跪倒在地上。
可是,为什么。
几十年了,他的占卜从未失灵过,为什么……
叮叮当当,西凉王的手指拨弄过那卜阵上的铃铃线线。
“老爷子,我不信命。”
“不信命,”他咧嘴笑道,“但我又一向命好。”
命好?大巫甚觉可笑,他这一生从未听过有哪个命好之人会是生来一头不吉利的白发,按照他相面多年的经验,分明是命途多舛、不得好死的凶煞之相!
正想着,忽然,头顶一凉。
一滴,两滴,竟是很快雨水倾盆。
西凉王伸出手:
“一场好雨。”
“瞧,即便我中计进了香檀城,大火也会被这雨水浇灭,这就是命好。”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荒谬事!!!!
大巫彻底瘫软在地上,完全不敢相信。他在东泽生活了一辈子,东泽夏季一向是干旱连天,而且天象也显示往后十余日不会有雨。
怎么可能这般说下就下,而且会偏偏今日下!?
雨渐渐大了,遮人视线。
西凉王手伸到脸上,穿过头发,将那些碍事挡脸的头发往额头上一捋。
相面多年,大巫第一次后知后觉。
谁能想到那邋遢的长发下面,竟是一张神仙一般的绝色容颜。异色瞳,犀利光华,绝非池中之物的神仙面容,罗刹气焰!
这般样貌,贵不可言……
大巫彻底跪伏了下去,良久再抬眼时,只见西凉王勾唇,笑得并不十分优雅。
“老爷子有所不知,我有一位未曾谋面的故人,每次见面……都要放火烧我。”
“久而久之,熟能生巧。”
“你那香檀城一城的油腥味儿,太过熟悉,我相隔十里都闻见了。”
……
隔日清早,香檀城一片宁静。
西凉王站在旭日初升的城楼之上,向天空伸出一只手。
“嘎——”
一阵鸟鸣,一只纯白的海东青扑腾着翅膀,落在他右臂的雕花皮护腕上。
“馋馋~”
燕止眯起眼凑过去,宠溺地亲了亲海东青毛茸茸的鸟头,却一道眼波流转后,又嫌弃地掂了掂胖鸟的重量:
“怎么飞去一趟又胖了那么多?他又买新鲜五花肉喂你了?”
西凉虎贲将军赵红药走上城楼。
正看见清晨朝阳之下,西凉王一头银发慢慢染上墨色,带他回眸过来,已经恢复了黑发黑眸的模样。
赵红药:“馋馋回来了?”
她说着,暼了一眼海东青脚边绑着的信筒,空空如也。
“他又没有回你的信?”
众所周知,这些年来他们王上寄去的飞鹰传书,月华城主从来都是已读不回。